萤火
1 自梓轩踏进大学的第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改变对生活一再妥协的自己。因为他忘不了接到高考成绩那一刻内心的失落与父母回避的眼神，昔日“难兄难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曾暗下决心要考同校的前后桌那个“她”，现在也只成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 所以他这次是真的想努力了，虽然努力带来的是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单调，但成绩的稳步提升却让他感到了空前踏实。但他没想到是自己的努力竟让让他在宿舍中成了异类，拒绝泡吧翘课的他让室友们不自觉疏远了他，嘴上说着无所谓，但他心里却对前呼后拥的生活有着说不出的向往。 劳累的学习在室友“开黑”的呐喊声中结束，他习惯性的拿起手机刷了刷朋友圈，手指却停在了一个可爱女孩的头像上。梦梦是梓轩高中时代的“小确幸”，长相成绩俱佳，她的优秀让当了她三年后桌的梓轩一直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只好默默的仰视着她，自高考后她也就变成了梓轩心中的美好向往，也是奋斗的动力。 2 在学习之余，梓轩还报了一些社团，他想用各种活动填补学习之外的生活空白，更重要的是“人脉”，寂寞的生活对他来说太折磨了。 一来二去中，梓轩跟一位叫阿强的学长越来越投机。 阿强跟梓轩完全不同，他的生活从不会“枯燥”，衣服发型修身得体，以至于梓轩每次和他走在一起有一种小跟班的感觉。而最让梓轩看重的是，阿强有着校园红人重要的一项条件——人脉。每次见到阿强，都是前呼后拥，只要他一声招呼便有一帮人响应，这让梓轩似乎找到了寻觅已久的大学生活。 所以，当阿强邀请梓轩去吃饭时，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了。未曾想这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3 阿强跟梓轩约的是下午，当梓轩进入包间时已有几人落座。阿强随后介绍，这些也都是阿强平时关系较近的兄弟。 酒席开始后梓轩慌了，这与他想象的大学生聚会并不一样，他们点烟倒酒的熟练动作让梓轩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地痞流氓交流会，但是他却压住了自己的震惊，故作镇静的适应着。 饭继续吃着，但梓轩的心却早已摔门而去，他完全搭不上其他人的话题，也更不知该如何融入，饭菜在嘴里味如嚼蜡，慌张和紧张同时簇拥在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阿强从烟盒中磕出一支烟，左手一伸递到了梓轩眼前。梓轩一愣，他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却又被眼前的烟弄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梓轩吓得赶紧摆手：“不行啊强哥，咱学校抽烟是违纪的，而且我从小到大也没碰过烟啊。” 阿强听后笑了，低头点上了烟。而在坐的“各路神仙”却都各显神通了起来，一时间包间里云雾缭绕，在白茫茫中每一个烟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一样，星星点点却好像此刻空气中特有的轻蔑。 “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听话” “小学弟嘛，不成熟是肯定的” “......” 耳旁充斥着他们的嘲笑声，梓轩的愤怒与不甘涌上心头。他一偏头，看到阿强正在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同时还把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向梓轩的方向推了推。 4 他平凡太久了，仰视着cool kids 仰视的脖子都酸了。 中考平平高考也平平，好不容易努力奋斗一次却又失去仅有的友谊，喜欢的梦梦面对他次次的暗示却又从不表达什么，家庭的平凡出身没有让他感觉到幸福反而是平凡的痛苦。他感到愤怒，被人永远看扁的他在沉默中爆发了。 “不就是抽烟吗？谁怕谁！” 可梓轩把点燃的烟塞进嘴里的那一刻，是意想不到的冲击，燃烧的烟草像死后恶灵一般在接触到他口腔一刻开始占领他肺部的每一丝空间，窒息与不适让他止不住的咳嗽，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但他还是没有选择放下手中的烟头，或许，这样就是能够融入阿强圈子的方式，这样就是长大成功的方式，人生第一口烟流出的泪就当是与曾经那幼稚的自己道别的纪念吧。 阿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夹着自己的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到了桌上的玻璃杯里，在紫蓝色的灯光下，玻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在弥漫的烟雾中变得迷离。这一切在梓轩看来是如此的神秘梦幻。阿强看着烟雾一言不发，在思考着什么。 再后来的事情梓轩只记得自己大口大口地喝着曾经令他厌恶的酒精，直至口腔麻痹再也尝不出酒精的辛辣，他对烟草的反感如同被他关在包厢门外挣扎的底线一般一去不返。 5 梓轩是被窗外装修的声音吵醒的。 一睁开双眼，火辣的阳光直刺入眼睛。他猛地闭上眼睛，却发觉脑袋一阵剧痛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床尾散落的衣服甚至鞋子，梓轩慢慢对昨夜有了一些印象。 他习惯性打开手机，看到时间的他从床上猛坐起来，发现已经过了第一节课的时间。 这是他入学以来的第一次翘课，梓轩的心里充满了慌张和自责。他开始后悔自己昨晚没有拒绝学长的邀请，更担心的是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大的烟草酒精味道。 梓轩从上铺几步跳了下来，匆匆跑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他打开了朋友圈刷到了梦梦，那是一张早晨天还未亮时自习的自拍，背景里教室的灯光由于天黑显得异常明亮，梓轩看着梦梦那张清纯甜美的脸，心里暗下决心，绝无下次，昨夜是必须忘记的一夜。 一晃几天过去了，在老师眼中勤奋上进的梓轩是值得信任的，所以对他唯一一次无故旷课的事也没有太追究，而梓轩在老师的信任下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便搪塞了过去。 6 他学会了拒绝，至少他认为他学会了怎样回到正轨上，直到有一天，他又看到了沉默许久的梦梦。 “以后的日子也要一起努力哦！致我的小笨猫。”配图是一张二人靠在一起的影子。下面铺天盖地的祝福与疑问像根根尖刺戳在他心中。他不在乎也不想介意小笨猫是谁。 有一条他知道，那就是他那三年还没开始的爱恋结束了。 再次接到邀请梓轩什么都没说，他再一次将手递给了他自己的心魔。自此，他再无归路。 阿强与再见面相约的时候，阿强说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 当梓轩进入这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劲爆舞曲和闪烁着光怪陆离的灯光的地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传说中的夜店是这个样子。 很快，在这里梓轩认识了有别于梦梦那种朦胧美的女孩。 那个女孩有着金光闪闪的妆容，闪亮的高光反射着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妖艳的红唇引诱着梓轩的沉沦。 当梓轩借着酒精低头吻下去时，他眼前一闪而过梦梦的清秀脸庞。很快，他的脑海里就被眼前这个美艳的姑娘以及她的火辣占据。他发现原来这才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价值观代表，原来抽烟喝酒真的能让人变酷，原来一掷千金真的能买来快乐。 而他曾经被教育的价值观实在是太“土”了，长久的付出远不及眼前的成果拿的舒服。 7 久而久之，梓轩旷课的次数越来越多，身边的女伴越换越频。曾经的书本许久没有再翻过，梦梦的近况梓轩也没有再去了解，父母的电话他很少接，接了之后只有几句敷衍就匆匆挂断，忙着赴接下来的邀约。 期末考试的到来也没有扰乱梓轩的浪荡生活，坐在考场上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找理由向家里要钱来续上生活费。梓轩对于考试的不在意，使得他的所有科目全部挂科。在夜店蹦迪时，梓轩看到手机里的成绩单只是轻轻一划，然后转身继续投身欲望的海洋。 梓轩的父母很是在意他的成绩，三番五次打电话询问。不厌其烦的梓轩毫无心虚的把成绩单发给了父母，接下来梓轩被班主任不停的约谈，老师不明白一向努力的他怎么会堕落至此。 他只要接通了父母的电话，就会听到满满的对梓轩的失望和抱怨。 梓轩很慌，他约着刚调的妹子来到酒吧的角落里，在想找到自己的归属感。 昏暗的灯光下，点上一根烟，看着萤火一样的烟头随着呼吸一熄一明，觥筹交错中他迷醉在酒精与香烟带来的幻境里。 可这时，身旁的妹子却不合时宜的和隔壁桌眉来眼去。 他不懂爱情，但心中对自己的懊恼却无处爆发。从之前的青涩到现在，他自己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自己成熟了，却又这么迷茫。仿若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泡沫里，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是灿烂，都却又那么脆弱。 绝望使他失去了理智，借着酒精与嘈杂，他向着隔壁挥拳而去。 从派出所出来后，梓轩还沉浸在肾上腺素带来的激动中。他想着如何回到宿舍和舍友们说起这一场奇遇，但接到的却是学校对他开除学籍的通知。 梓轩颤抖着手在校长办公室摸着裤兜，下意识的的动作想摸出一根烟镇住自己，兜里也什么都没有，正如他空虚的灵魂和绝望的眼神，他被现实拉回冰冷。 他没有宿舍了，没有大学了，父母没有期望了。 8 他失去了一切。 他才明白，那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般梦幻的烟头，带来了不只是青春的放纵，也带走了他曾经的纯真和他的梦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