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书屋 - 经典小说 - 失火(换妻)在线阅读 - 心软

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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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衍仲还在航北博览中心的时候,莫安安已经到家了。

    她其实不大想回来,敖衡今早问她: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婚,还这样跟他继续住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莫安安被敖衡问住了,她起初只是想着先让夏衍仲同意了签订离婚协议,确保接下来的经济问题再搬出去。但眼下看来,不搬的确是不行了。

    她不善于掩藏好恶,变心早晚要被瞧出来以前和夏衍仲好的时候,莫安安看他哪里都是好看的。等她开始频频关注敖衡,夏衍仲突然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像是一个高度近视患者忽然获得了一副眼镜似的,她近来突然发觉,夏衍仲的身材较若干前年已经有了些许走形,六块腹肌渐渐融为一体,眼下多了两条纹路,欠缺了年轻的神采。他甚至似乎有点凸嘴的倾向,大笑的时候看起来不再阳光,反而微微显丑态。

    莫安安发现这一点,顿时也有所感悟:在此之前,夏衍仲腻了她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人一旦不爱了,好像便能同时凭空获得一只高倍放大镜,专供其精心钻研对方身上的缺点。

    她出神地想着,没留意把牙膏挤在了洗面池,敖衡见状,过去环着她手把手地帮忙把牙膏挤好,顺势吻了吻她的面颊:如果有搬家的想法,我可以帮你。

    春节前正是租房淡季,找房子的事莫安安并不担忧,她心里装的是另一件事,便问道:我在想如果夏衍仲知道我跟你的事,会影响我们之间财产分割吗?

    莫安安并不是对钱十分敏感的人,但昨晚敖衡刚强调过钱很重要,睡了一晚,这句话在她脑海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不会。敖衡宽慰她,就算真的被判定为婚姻中的过错方,在财产分割时也不会占据弱势,除非犯了是很严重的过错。

    多严重?

    比如家庭暴力,或是跟人同居。敖衡说着玩弄了一下她的耳垂,笑笑说:是长期同居,不是昨晚我们那种,别紧张。

    莫安安稍稍放下心,想想却又皱起了眉头:可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是不公平,但不可避免。敖衡转身去衣橱里拿了条领带,声音由近及远。过了片刻又走回来,他对着镜子一边打结一边说:法律是人来制定的,制定法律的人就一定大公无私吗?不,他们只是在想方设法让法律在看上去合理的同时,最大程度保全自己的利益。

    莫安安觉得他说得有理,点了点头,拿着牙刷继续刷牙。

    敖衡站回她身边:眼下告不告诉他我们的关系,我尊重你的意见,由你决定。他正了正领带,不过就算抛开私心,我仍然建议你尽快搬家。。

    莫安安愣了一下,吐干净嘴里的泡沫,问:为什么?

    敖衡没立刻答她,他伸出食指顺手擦了莫安安嘴角的牙膏沫,过了会儿才说:我怕你心软。

    对于这一点,莫安安认为是敖衡低估了她的决心。

    沉疴旧疾,失望都是一点点堆积起来的,一句离婚背后藏着多少眼泪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敖衡没有经历她令人窒息的婚姻,也就无法体会她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决心。

    但晚上回到家,她把手机充上电,看见一条条弹出的,来自夏衍仲的信息,还是沉默了。

    夏衍仲应该是开车的过程中给她编发的信息,她一行行翻看,前面他说我出发去航北博览中心了可能会有点晚,堵车了走到莲花路了,又堵了想快点见到你前面路段有事故到了后面是如果打得到车你先回去,外面冷,不用等我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路真堵啊,夏衍仲用了很多表情包,着急的,懊恼的,哈哈大笑的,看得出努力在营造乐观的语境。

    最后一条发自几分钟前,内容比前面的都长一些,却也不是特别长,没有多余的表情。莫安安甚至能够想象得出夏衍仲说话的语气:老婆,我到航北了,马上回家,你如果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莫安安眼前清晰的视界变得模糊,眼泪流出去,又变回清晰。

    她忽然很怕夏衍仲回来。

    屋里灯大开着,前一晚剩余的垃圾已经被清理了,看得出是夏衍仲本人的手笔垃圾桶仅倒掉了内容物,但忘记了套上新的垃圾袋。用过的一次性抹布卷筒都在外面摆着,花里胡哨,像是迎检的哨兵。她拿手指擦了一下玄关的柜面,边角还有灰尘,中间则是干净整洁的。

    莫安安默默环视了一圈,坐在沙发上望着手机发呆。敖衡今天也发来了信息,叮嘱她如若需要他可以安排人接送,又说方便了回一通电话,想听她的声音。

    莫安安上班的时候只答了好,现在心里乱得厉害,便把这几句话翻出来看了几遍。心思起起伏伏,把敖衡的号码点开又关闭,最后还是没有拨。

    这通电话如果播出去,她能想得到自己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会坚决拒绝夏衍仲的说情,提出搬家的打算。但那是敖衡循循善诱的结果,万一她以后后悔了呢?这个背后谜团浮动的男人又能为此担负多少责任?

    夏衍仲回来的时候已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莫安安在浴室里洗澡,他进了房间,只换了鞋子,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茶,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等着莫安安出来。

    夏衍仲很少这样单纯地等人,以往刷着手机,时间总过得快。现在他什么也不想看,只焦灼地盯着卫生间的浴室门,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了。夏衍仲双手不住搓来搓去,搓得手背通红,这时莫安安才姗姗地推开了门。

    她必定是听见了他回家的动静,洗完澡仍穿得整齐,只有头发湿淋淋的,出了浴室就去找吹风机,看也不看夏衍仲一眼。

    夏衍仲腾地从沙发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哑哑地道:老婆,我回来了。

    莫安安嗯了一声,低着头去插电线,神情仍旧无动于衷。

    夏衍仲看她这样子,心里又荒凉了些,瞥见她手里握着吹风机,忙主动去拿:我帮你吹头发。

    我自己来。

    让我帮你。夏衍仲很坚持,他人高马大,劫下一只吹风机真是再简单不过。只是尽管动作强硬,他的眼神却很是可怜,湿漉漉的,像被这天的雨水泡过似的。

    莫安安和夏衍仲对视一眼,便洞见了他的眼神,也看清楚了他的面庞。原来人可以在短时间里变化这样大,两天时间里,夏衍仲熬出了浓重的黑眼圈,颧骨好像突然嶙峋了起来,胡茬也没刮,下巴泛着青黑,气质仿佛一个颓丧的中年男人。

    莫安安不敢再看,匆忙低下头,后退一步:那我不吹了,自然干吧。

    别这样,老婆,夏衍仲拿着吹风机手足无措地站着,抖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声音凄凄的,莫安安鼻腔猛地一酸,她吸了口气,故意冷冷问:你错什么?

    我错在了是个傻逼,让你伤心。夏衍仲说起来就不肯停了,不该搞什么傻逼的换妻游戏,不该被柯燃那个婊子勾引。我那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了,但我夏衍仲向天发誓,我会改,一定会改,我只想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他说得激动,索性把吹风机撂在了一边,捉住了莫安安的肩膀:老婆,讲心里话,在我心里你永远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我对别人不过就是逢场作戏,是玩玩,和你是要过一辈子的。忘了吗?结婚典礼上我说,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一辈子对你好,你说好,那么多人来参加了我们的婚礼,见证我有多爱你。现在我的心和那时候还是一模一样的。我还是想跟你过,还是希望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婚礼。他说着流下了眼泪,呜咽着说:我不想你走,不舍得你走,真的,安安,离开了你我过不下去。

    相识八年有余,莫安安还是第一次见夏衍仲这样悲痛。她难免也有了恻隐之心,眼泪往下不住地淌,但同情不是原谅,她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擦擦泪水喃喃道:照顾我,一辈子对我好,那你能举几个例子出来吗?让我回忆一下你是怎么照顾我的。

    夏衍仲怔了怔,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怪莫安安问得急,他确信是有这样的事的,可惜一下子想不起来。

    莫安安却还是道:你说吧。

    气氛的渲染需要连续性,刚才他们二人都在流眼泪,每个人好像都在心痛后悔,都在不舍,可是这么一停顿,又不再是那种感觉了。

    莫安安的神情又恢复了淡漠:是说我工作不入流,劝我换工作。还是让我穿上性感的衣服,跟你情人的丈夫去睡觉?

    不是夏衍仲急得不行,额头汗珠子都沁出来了。

    那是什么?

    夏衍仲拼命回顾以往,情人节,生日,结婚纪念日,他送了莫安安什么,但好像只有刚开始几年送过礼物,最贵的是只表,莫安安后来送了他差不多等价的袖口。近些年则吃顿饭就算过节,忙起来应酬甚至吃饭也免了。更没什么好说的。

    那个钻戒和花应该早点送的,那个燕窝礼盒也应该早点给的。如果听了范铮的话唉,如果听了范铮的话把礼盒送给莫安安,至少不会在现在无话可说。夏衍仲后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