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在人潮喧嚣中朝她比心

    临近圣诞，酒吧门口的装饰树上被绕上一圈圈亮着暖黄色的彩灯，一身穿咖色大衣，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正半蹲在树旁，手中拿着剪刀与灯丝，干活干得专心致志。

    舜钰站在一旁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绕到女生身后轻拍了下他的肩。

    扎着丸子头的女生被吓得肩膀一抖，下意识转过头，见是自己熟悉的人了，才松了一口气笑骂道：“闲着没事就排练去，别搁这吓唬人。”

    舜钰耸了耸肩，被骂了也面不改色，“怎么就你一个人，竺默青呢？”

    女生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鬼知道他死哪去了。”

    女生赢圆圆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她人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二便是唱歌。因此，她特地在酒吧里开辟出一方驻场舞台，却也不爱招那些有名气儿的乐队，平时有事没事儿便在各大平台拉人建群组建临时乐队，兴致来了就会在即将演出的前一两天临时组队，一般只用一天或半天的时间彩排，更多时候是下午彩排，晚上便演出。

    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追求这种几个灵魂一同碰撞的随性与热烈，即便默契度不是很高，也能从音乐中挖掘出其奇妙的美感，让来自天涯四方的人都因音乐而相遇，从陌生中找到那份只有彼此才懂的熟悉。

    说白了，她就是喜欢这种自砸招牌的感觉。

    舜钰其实对她这种理念还是有几分理解并认同的，对于她而言，音乐只是一种闲暇或兴致上头时的喜好，如果真正去把这个喜好重视起来组建乐队参与各种演出，喜好就会转化成一种责任与职业，这对她而言就不再是喜好了，更是一种不得不去做的负担。

    她们都只是有点闲情逸致的粗人，一生志愿混迹于饱暖住行，承担不起这份名为责任的重量。

    所以她虽然常常驻场于各大酒吧，却永远只加入深埋于地下连名字都没有的临时乐队，只贪图一时的星火擦响，对于那些风光无限的官方乐队，连碰都不愿碰一下。

    午后的酒吧还是未营业的状态，装横华丽精致的大厅里空荡荡，连迷离晃眼的灯光都消失了，只剩下热闹过后的沉寂与空虚。

    故而一眼望去，深色大理石吧台后那身高腿长的男生便显得格外显眼。

    他穿了件白色羊羔毛外套，金属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处，浅褐色的短发微长卷翘，在吧台冷色调的灯光下显得整个人非常干净清澈。

    舜钰刚把视线移过去，便正好跟忽然抬眼看过来的男生对视上。

    四目相对，男生忽然弯眼，伸起透明高脚杯在空中虚虚跟她碰了一下，嗓音轻快，“要来一杯吗？”

    舜钰看了他一眼，嘴角礼貌性地提了一下，也道：“好啊。”

    其实她本来没打算走到那边去，但是竺默青都这么问了，她想了想还是过去打算跟他聊会儿。

    下午的吧台非常冷清，舜钰随手拖了个高脚凳坐到竺默青面前，看着他转身从柜子里依次拿出各种调酒和摆件，动作行云流水，修长干净的手指松松握着调酒器，随意摇晃几下，突起的骨节恰好侧对着她的位置。

    舜钰微微挑起眉，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他的心思，随口夸赞了句：“手很漂亮。”

    闻言，竺默青忍不住弯起眼笑了下，“谢谢。”

    他笑起来时眼尾弯起，卧蚕显得格外显眼，转身去拿柠檬的时候，舜钰才发现他的后脑勺有个用黑色皮筋扎着毛茸茸很小的浅褐色揪揪。

    “不用排练么？”

    “不需要啊。”竺默青依旧在笑，“你都在这了，还要排练什么。”

    顿了顿，他咬字清晰地补充了句，“我只需要配合你的节奏就好了。”

    舜钰开玩笑道：“我本来还觉得这场演出没什么，你这句话一出来，我压力直线上升。”

    竺默青唔了一下，点了点头认可她的话，“是我不该这么说。”

    他话风一转，“那我换个说法吧，你今晚随意发挥，只要玩得开心就好啦，有我来帮你们收尾。”

    竺默青之前是国内一流乐队的主要成员，一手键盘玩得炉火纯青，目前在国内很少有键盘手能达到他这种高度，他确实当得起这句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不知何时调好的酒递到舜钰面前。

    磨砂质感的玻璃杯里盛着九分满的浅粉色液体，两片形状漂亮的柠檬点缀在杯壁上，杯壁有冰块逐渐融化而凝结的水雾，指尖触碰上去会有些冰凉。

    份量不大，三口便能喝完的样子。

    “喝酒伤身，微醺就好。”竺默青清冽的嗓音响起，他轻笑，“可能这点对你而言连微醺都算不上。”

    舜钰端起玻璃杯浅酌一口，入口是清甜的樱桃气泡酒味，其中还掺着若有若无的青柠香，微微的酸涩感中和了甜味，口感很清爽。

    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甜味，殷红的舌尖无意识舔了一下上唇，舜钰问，“新品？”

    竺默青盯着她，点了下头，“昨晚刚研究的，你是第一个品尝者。”

    舜钰三两口把它喝完，将玻璃杯搁回台上，点评道：“还不错，女生应该会蛮喜欢的，销量不会差。”

    竺默青默默听着，轻声问，“那你喜欢吗？”

    “唔……谈不上喜不喜欢吧。”舜钰笑了一下，“我还是更适合shot。”

    相比起甜滋滋的果酒，她还是更喜欢品尝那只有一口的烈酒。

    今晚组建的临时乐队对舜钰而言并不算太陌生，在场的五个人都多多少少跟她搭过，其中竺默青和赢圆圆是她搭档过次数最多的，而鼓手和贝斯手她只接触过一两次，不过赢圆圆招的人再差都差不到哪去，所以舜钰对他们的印象都还不错。

    演出九点开始，七点钟酒吧便陆陆续续来了人，大厅很快就被坐满大半，赢圆圆一早便把其余两个小厅给开了，此时五人坐在二楼的休息间，一边吃着还算丰盛的盒饭一边欣赏楼下的盛况。

    鼓手半开玩笑，“看来今晚的宣传费花了不少啊。”

    平时酒吧的顾客量虽然不少，但也不像今晚这么热闹。

    赢圆圆身为老板，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颇为满意，嘴上谦虚：“平安夜嘛，热热场。”

    舜钰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看样子赢老板今晚得赚不少啊，我们的出场费是不是也得稍微提一提了。”

    “去去去。”赢圆圆朝她瞪眼，“老娘穷得连男人都快泡不起了，你还要贪我这点。“

    在座有三位都是异性，赢圆圆也不嫌害臊，说得面不改色。

    舜钰都快被她逗笑，“行行，不贪你这点乐趣。”

    听着在场唯二两位女性若无旁人似的在讨论那点成年人的乐趣，竺默青又好笑又无语，默默低下头吃饭，却没发觉耳廓染上薄红。

    众人临出场前，舜钰还笑眯眯补了一句，“赢老板今晚吃好玩好啊。”

    赢圆圆拱手，“彼此彼此。”

    舜钰会的乐器不少，但最喜欢的还是吉他，熟悉的晃眼缭乱灯光从头顶垂落下来，打在这处不大的舞台上，瞬间让原本无人问津的角落成为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中心点。

    赢圆圆左手拿着麦克风，站在光束中央，漂亮出色的外表令人轻易便心生好感，她笑意宴宴，朝台下的无数视线挥手，“大家——晚上好啊！”

    “欢迎你们来到相约酒吧，我是赢圆圆，酒吧里的一员。在这个普通又独特的夜晚，能够与你们相聚于此，我感到非常、非常的荣幸。”

    “今晚特别邀请到几位音乐天赋极高的朋友，临时组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为这个星星闪烁的夜晚而喝彩，也为我们彼此的相遇而庆祝。”

    “接下来，就由我来一一介绍他们……”

    该说不说，不愧是能当老板的，赢圆圆的控场能力一流，三言两语便调动起全场的气氛，舜钰静静欣赏了会儿她的表演，随后垂眼再次调试了下吉他的音，确认调到了最符合她的音感。

    再抬起眼时，余光恰好瞥见竺默青在看着她，便侧头看了过去。

    她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不想却看见竺默青冲她弯眼笑了一下，嘴唇微动，无声说了几个字。

    她看懂了他的口型。

    ——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舜钰便扬了下眉，也无声做了个口型，“你也是。”

    说完后，她便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向观众席，不再关注身旁的动静。

    赢圆圆已经宣布今晚要唱的第一首歌。

    舜钰指尖熟练地拨动几下吉他弦，轻快而活泼的前调在她指下缓缓流淌而出。

    紧接着，键盘与贝斯也随之加入，使这段前奏更显得悠长而有厚重感。

    前奏一过，赢圆圆别具特色的沙哑嗓音精准响起，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轻呼。

    舞台上的灯光实在有些晃眼，舜钰微微眯起眸，手指熟练地拨动吉他弦，这首曲子对她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她闭着眼都能一弦不错的弹出来。

    歌曲到达高潮部分，全场又爆发出一阵声势不小的尖叫，舜钰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她浑身放松地坐在高脚凳上，一条腿轻轻曲起踩着凳脚，另外一条腿自然落在地上，目光习惯性环顾一圈现场，却意外的在一个并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着那道身影，舜钰缓缓挑了下眉。

    随后她便看见，那昏暗而偏僻的角落里，有个人将两条胳膊举过头顶，朝她摆了个大大的爱心。

    是江栖之能做出来的举动。

    舜钰心想。

    嘴角却忍不住轻轻提了一下。

    虽然有点蠢，但确实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