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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地往衣袖里钻,屋外现出宫灯一盏盏,声势浩大,几乎能将整个院子照亮。她来不及下榻穿鞋,屋门已被推开,进来一排太监,动作利索,将屋中央的孔雀锦纱屏风搬动,又搬一把梨花椅,为首的老太监轻轻道:“姑娘,您好好地待在原地,无需大惊小怪。”内饰们快速退下,片刻的沉寂后,屏风后面有人踱步而来,她低头瞧见那双明黄黑绣靴,心里的猜测彻底明朗。她半跪在榻上,恭敬地行了大礼,“陛下。”对面没有回应。纱屏薄如蝉翼,灯火摇曳,倒映着屏后人的身影。幼清不敢出大气,浅促呼吸,悄悄抬起眼皮斜睨着窥探。深夜到访,皇帝此行,怕是来意不善。“德昭即将回京,他打了胜战。”皇帝的声音低沉稳朗,听不出喜怒哀乐。幼清听了好消息,心里头蹿涌喜意,脑海中想象德昭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敢太过放肆,顺着话说:“恭喜皇上大败逆军。”皇帝勾唇一笑,“恭喜朕作甚,该是朕恭喜你。”幼清皱眉,抓紧衣角。皇帝继续道:“朕曾赐德昭一道旨,嘱他随时可向朕请印,这次打了胜战,他什么都不要,只求朕能准了他已拟好的恩旨。”幼清咬住下唇。离开前,德昭同她许诺的誓言,他说要娶她,原来是认真的。皇帝问:“你可知,那道空白恩旨,能换多少恩赐?纵然他要十座城池,朕也会给他。”幼清安静地低着脑袋。君威难测,天子呼风唤雨,要她一条小命,无需多加解释。大概是不甘心,她听见自己问:“皇上,您是要杀奴婢么?”皇帝冷笑,“想杀,但不能杀。若因为你坏了朕与德昭的叔侄情,不值当。”皇家不需要痴情种,情爱的恶果,已经毁了他的两个儿子,绝不能让德昭再栽上一头。这些年,他一直有想过,将皇位还给哥哥的儿子,德昭再适合不过。太子一事过后,这个想法愈发强烈。当年太后溺爱,非逼着年长二十的长兄立他为太子,金匮之盟,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德昭聪慧能干,君主该有的心狠与冷静,他都有。唯一不该有的,就是连幼清这个软肋。身份卑微的侍女,如何能做一国之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连幼清都不能待在德昭身边。“连幼清,朕给你两条路,如何选,就看你惜不惜命了。”幼清假装冷静,问:“哪两条?”皇帝道:“你要是不怕死,就和德昭成亲,过够一年好日子后,朕会悄悄地赐你毒酒。”幼清问:“皇上不担心奴婢让王爷与您反目成仇?”皇帝笑道:“朕是皇帝。”幼清目光黯淡,是了,他是皇帝。自古以来,臣子没有资格与君主谈“反目成仇”这个词。她若敢说,他就敢一起杀。透过轻薄的纱屏,皇帝望向半跪在榻上的幼清,她身姿娇柔,此时流露出的情绪,或是掺了绝望,微弯的细腰无力支撑,像是随时要倾倒。皇帝想起那夜月下,她漫步花丛中摘花的模样。难怪德昭会喜欢。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得到之后再失去,美人关也就不再让人耿耿于怀了。天下男人都一样,德昭也不例外。幼清笑问:“奴婢若是怕死呢?”皇帝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她说这句话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怕死,便入宫,朕赐你内廷女官一职。”后宫内廷,德昭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幼清莞尔,行谢恩礼,“陛下思虑周全,奴婢何德何能,值得陛下如此费心。”皇帝起身,大概是准备离开,“朕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幼清抢先道:“不必一个月,奴婢现在就想好了。”她自认为是个最怕死的人,胆小又懦弱,骨子里养成的奴性,逆来顺受。或许人都会变,今天听到赐毒酒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害怕。死就死了,怕什么,好歹还能过一年好日子。她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吃惊又激动。她止不住问自己,哪来的勇气?皇帝蹙眉,大概是猜到她的选择,并不想听,“你若改主意了,便同王府满嬷嬷说一声。”满嬷嬷是王府老人,但凡府里的事,都说得上话。原来是皇帝的人。满院的灯火随着皇帝的离开,缓缓熄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夜风吹过,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叶子落地的声音。幼清半靠在窗边,情绪意外得平静。许久,她重新研墨铺纸,写下给德昭的回信,信上只有四个字——静候君归。三月末的京城,很是热闹,北伐的军队凯旋,皇帝亲临城下迎接。群臣列队其后,德庆也在其中。有人窃窃私语,“听说了吗,睿亲王向皇上请恩旨了。”“早就传开了,不知道请了什么旨,据说皇上很是生气……”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德庆竖起耳朵。“……睿亲王怕是要永远失去圣眷了。”“不是刚打了胜战吗?”“刚打胜战就请恩旨,这不更要命吗?”德庆嘴角上扬,手指玩弄扳指,视线遥望城门处蔓延而去的大路。还真是个傻瓜啊。为了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上。皇帝的心胸得有多宽广,才容得下德昭这般任性。德庆想想就觉得高兴,不觉想起一事,又有些遗憾。他过早地弃掉了连氏这颗棋子。或许再留段日子,会有更大的利用空间。德庆叹口气。算了,都留了这么久,现在也算是物尽其用,若是德昭查到连氏身上,严刑拷打一波,难免会牵扯到他身上。连氏早点死,也是好事一桩。更何况,不是还有个连幼清吗?那可是颗大棋子。待连氏死后,他将下毒的事推到德昭身上,再将前尘往事告知连幼清,收服她易如反掌。先行兵纵马来报,大军已扎营城外,约半个时辰,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尘土飞扬处,德昭携将领们奔腾而来。百官相迎,皇帝握住德昭的手,与将领们敬酒。这一路回京,德昭满脑子想的都是恩旨的事,这一刻见到皇帝,他几乎迫不及待就要问出口。皇帝侧眼瞧他一眼,目光威严,声音却柔和,“不必再问,自是相允。”叔侄俩的对话,轻而短,意味却深长。离得近的官员们面不改色,心里却翻了几波骇浪。万千疑惑,只一件事千真万确。——睿亲王的地位,固若金汤。德庆打错算盘,脸色发灰,心中更是嫉恨。他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