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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 第66节

    原来在同类中太出众也是不行的。

    她们会疯狂打压那个出众者,要么将她驱逐,要么将她同化。

    刘春花纠集着一群女人,趁着鹤遂不在的功夫,野蛮粗暴地砸掉宋敏桃的店。

    现在还非要掀开那张深红色的、垂至地面的帘子,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时候,周念看见那张深红色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角。

    鹤遂从里面走出来。

    那是完全陌生的鹤遂,他又变成周念第一次见他的那个模样。

    冷漠,阴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温度。

    他走出来,气质散寒,深沉的黑眸一一扫过那群女人的脸,冷声问:“你们想在帘子后面找什么?”

    刘春花仗着人多势众,也仗着他不会対女人动手:“看看呗,有人看见里面摆着一张床,你妈要真是清清白白,做什么不让人看啦?”

    “……”

    “呵。”鹤遂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他朝后伸手,修长手指攥住帘沿,眸光寒凌:“要是帘子后面没有你们要的东西,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最后半句,是让众人都不寒而栗的字字威胁。

    划拉———

    鹤遂当着所有人的面,寒脸蹙眉,扬臂掀开了那面神秘的深红色帘子。

    众人的视线凝汇,固定。

    关于那张深红色的绒面帘子,周念听说过不少传闻,其中大多都和情.色交易有关。

    他们都说宋敏桃做的不是按摩生意,做的是皮rou生意。

    直到此时此刻,真相大白。

    众人惊诧不已——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周念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了嘴。

    里面的确有一张床,铁制的一米二单人床,上面躺着的却不是什么皮rou客,而是一个样貌畸形女孩。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留着寸头,后脑勺扁得像平面,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半睁着,不是她想半睁一只眼睛,而是那只眼睛的眼皮粘连在一起,根本让她无法正常睁开。

    她的脖子是歪的,两只手都畸形地扭曲在胸口前,手指间的皮肤也是粘在一起的,整个人都非常瘦小虚弱。

    周念一下就想到她曾经画过很多次的青蛙和鸡鸭鹅等动物,它们的足部皮肤也是粘连在一起的。

    铁床的旁边就是一个马桶,还有一个小方桌,桌上摆着一些简单的日用品,牙刷,水杯,纸巾。桌子上方的墙上有粘钩,挂着一张粉色毛巾。

    赫然一看,帘子后面不过就是一个畸形女孩的小居室。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鹤遂沉冷的声线贯穿在所有人耳边,“里面没有你们想看的东西,只有我meimei。”

    “……”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鹤遂眸光一动,与人群中满脸错愕的周念対上视线。

    不过一秒。

    一秒后,他迅速移开目光,谁都没有发现他在一秒前曾经看向她。

    周念在这一瞬间很想哭,她隐在人群中,当着一个合格的看客,不敢去帮他说话,甚至不敢勇敢地站着他身旁,而他却生怕多看她一眼就会给她招惹麻烦。

    内心弥漫着无限悲凉。

    她是胆小的、懦弱的,也是自私的。

    人群中有人看见她,亲昵地和她打着招呼:“念念呀,乖孩子又出来画画啦?”

    周念强颜欢笑地嗯一声。

    那人又说鹤遂这样的孩子真是完蛋玩意儿。

    一个毒鬼父亲。

    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

    现在又冒出一个畸形到不能自理生活的meimei。

    拿什么活下去呀?

    周念默默听着,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

    第44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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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眼的光线被人声扯作碎缕, 周念汗浸浸的脸上没有血色。她被人群挤来搡去,落在那道瘦高身影上的视线也动荡不堪。

    她深陷在这样的混乱里觉得窒息,却舍不得离开, 即便她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她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七斤, 你怎么在这里?”旁边倏地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

    周念受惊回头,发现果然是冉银。

    冉银手里提着一块新鲜牛rou, 还有一条现杀的鲈鱼,她看了眼周念背上的画板:“画完了吗就在这里看热闹?”

    在冉银眼中,在所有人眼中,周念都只是看客中的一个。

    周念咬了下嘴唇,强忍着情绪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说:“没有, 外面太热,正准备回家画。”

    相当合理的说辞, 并没有引起冉银的怀疑。冉银似乎也对这场闹剧很感兴趣, 并没有第一时间带着周念离开, 反而用手给周念指:

    “你看鹤千刀,真的是个挨千刀的货,自家老婆的店被砸成这样, 他能的是什么?他能做的就是蹲在旮旯里抽闷烟,一锤子下去估计都敲不出一个屁来!”

    顺着冉银手指的方向, 周念这才看见, 鹤广居然蹲在按摩店门外的灯箱旁边。

    周念统共见过鹤广两面而已, 但他留给周念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有着禁毒片里典型的冰.毒嘴, 暗黄皮肤,干尸一般的瘦, 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像喝醉了似的,随时都能摔倒。

    此时此刻,鹤广是一个绝对窝囊的丈夫,一群女人在对他的妻子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他却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都不做,只是蹲在那个发黄暗沉的灯箱旁边,面无表情地抽着烟,脸上的皮肤和灯箱颜色一样黄。

    挡在宋敏桃面前的只有鹤遂,浑身尖刺的鹤遂,他是一条善于厮杀的狼,穷凶极恶地向人们展示着獠牙和利爪,周身血污俱下。

    那几个聚众闹事的女人,以刘春花为首,眼见事情不对转身就想离开。

    她们没来得及。

    鹤遂几乎是一道风,瘦削身形利落地踩过几块碎木板,再踩过一摊浓稠的红色油漆,一步一个血印,挡在那几人面前。

    “我说过——”鹤遂眸光欲裂,额角青筋乍起,“帘子后面要是没有你们想看的东西,一个都别想走。”

    字字寒凉,挟裹着无边无尽的阴暗。

    那阵仗,仿佛其中有任何一个人敢继续再朝前一步,鹤遂就会立马动手。

    那几个女人不敢动,然后马上掏出手机报警。

    这是何等嘲讽的一幕。

    恶人先告状。

    砸店一群人把人逼得走投无路,最后竟怕自己受到伤害,要先报警寻求保护。

    周念陷入一种深深的怀疑。

    世界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是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那个在铁床上的女孩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她剧烈的颤抖挣扎,随之而来是一阵铁链晃动的响声。

    众人这才发现,那个女孩的一只脚是被铁链拴住的,紧紧拴在一只床脚上面。

    她一动,铁链就甩动在铁床脚上,砸在地砖上,稀里哗啦地刺响。

    宋敏桃冲过去,一把抱住女孩,泪流不止。

    女孩还是无法安静,她在宋敏桃怀里挣扎着,冲着门外的人群嘶吼、咆哮,发出咿咿呀呀地的声音,一些破碎的音节,却没办法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不止身体畸形,连最基本的语言功能都是丧失的。

    人们都对他人的苦难倍感兴趣。

    有人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拍下这荒诞不经的一幕。

    周念没能继续留在人群中当看客,冉银觉得再看下去会误了饭点,叫上她离开人群回家。

    “怎么出来不带把伞,这么大的太阳。”回去的路上,冉银忍不住唠叨。

    “忘了。”周念心不在焉地回答。其实画具箱里放着一把折叠的遮阳伞,她只是难得拿出来。

    顶着灼热的日头往家走,周念一路上都有着轻微的晕眩感。

    混乱的人声还在耳边响着。

    站在废墟里的鹤遂不停在脑海里浮现,还有那个被铁链锁住的女孩,是鹤遂的meimei,他从未对她提起过。

    “没遇到鹤千刀的话,宋敏桃也不会有这样遭罪的人生。”冉银突然开口。

    周念思绪混乱,没有搭腔。

    “她要不是被鹤千刀强.jian。”冉银接着说,“后来被家里人发现怀孕后,被逼着嫁给鹤千刀,她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有个辍学的儿子,一个畸形的女儿。”

    周念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阿姨居然是被……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有些难以控制自己震惊的表情。

    那是一桩小镇上人尽皆知的早年间丑闻。

    那时候宋敏桃刚满十八,出落得盘靓条顺,往街上一站不晓得引来多少目光。她跟着父母在街上卖豆腐,家里还有不少养牲——鸡鸭鹅是基本,还有十几头猪。

    她每天早起帮着父母磨豆子做豆腐,也到镇外割猪草,做猪食。

    逢年过节需要杀猪的时候,杀猪匠都会带着刀具上家里来,那时候有个老杀猪匠,得了蛇缠腰病死后,就换了个年纪轻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