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想”

    申屠周正规定的考虑期限快到了。

    暑假开始之前。

    去或不去，她必须给出个答复。

    申屠念没表现出来什么态度，得过且过，期末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下楼，一眼便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

    很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最后看向挂钟，十一点了。

    这个点在家里能看到申屠周正，让申屠念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事实如此，他爸端着杯茶，手里翻看报纸，奇怪的二郎腿翘起来，老神在在，好像不是特意在等她，但就是在等她。

    申屠念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又开始捣鼓煎鸡蛋或者别的什么，磨磨蹭蹭，窝在厨房不出来。

    就这么消耗了二十分钟。

    申屠周正起身，很自然地来到厨房，将茶水连着渣一股脑倒进下水道，茶杯冲了冲，倒扣在沥水网格上。

    等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很顺口地提了句，考虑得怎么样。

    这话没头没尾。

    但在一边磕鸡蛋的人还是听懂了。

    只是一个停顿，错过了时间，鸡蛋清从锅沿边缘滴下去，烧出噼里啪啦的怪声。

    破烂的蛋黄一半糊在锅沿，另一半滑进锅底，混着油凝固成丑陋的形状，影响食欲。

    申屠念关了火，像在考虑。

    事到临头才开始想。

    申屠周正看到她纠结的眉头，没有催促，但耐心也不多。

    “我其实无所谓。”

    她说的，很随意，显得无关紧要。

    这下轮到申屠周正皱眉了。

    他停顿片刻：“你说你受不了监视，你知道家里有多少摄像头，你觉得狗都比你活得自由……小年，爸爸想知道，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希望脱离这种现状。”

    申屠念眸色微闪，但没有说话。

    申屠周正看出来，她又开始思考。

    他叹了口气：“不要考虑其他。谁的建议，谁的想法，同意与否。这个决定的关键点在你自己，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

    申屠周正的话带着痛感，像一记耳光，扇醒了龟缩不前的人。

    申屠念曾无数次想过逃离，甚至在脑海里规划过离家出走的路线，但从来没有实践。

    她只是想想而已，然后在现实的枷锁里耗费一天又一天，任凭记忆里的路线开始模糊，粉碎，了无痕迹。

    人类最大顽疾是懦弱，申屠念是典型中的典型。

    长时间的沉默。

    没有人再说话了，秒钟的每一格被无限拉长，时间有了新的计算方式。

    在耗尽最后一秒的等待后，终于，她抬眸，视线对上申屠周正的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想。”

    申屠念说。

    等到了意料中的回答，申屠周正松了口气，神情似乎是满意的。

    “这两天可能会有机构的人联系你，选好了学校，后续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没事，一件一件来……”

    他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计划列到了几个月之后，申屠念的思绪却还没转过来。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爸爸。”

    她突然开口，神情中透着几分迷茫，或者说疑惑。

    这一问，反而让听的人闻言愣。

    申屠周正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很少将“迟疑”或者“呆楞”表现在脸上。

    但此刻便是。

    他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缓了神，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眼角微扬，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你想家随时都可以回来，别担心。”

    话音落地，又过了好一会儿，申屠念才察觉自己刚刚问了什么。

    她瞬时收回视线，藏起部分窘迫。

    她开始反省，觉得自己问得多余，还煽情。

    突然烦躁。

    留学机构的办事效率很高。

    说是过两天，隔天就派了专人上门，各方各面给出了详尽的建议。

    反观申屠念，整个人还有点云里雾里，像一个扯线木偶，被人牵着走。

    关于“是否出国”这事家里争执了小半年，气氛很紧绷，她以为申屠周正会讲很多大道理说服她，又或许是另一场拉锯战，没想到三言两语，煎个鸡蛋的工夫，就这么定了。

    或许在她点头说“想”的那一刻，有些结局就注定了，无法改变。

    *

    暑假真的热，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冷气房里。

    申屠念就是这样。

    周家宝变着法约她出来，游泳，唱歌，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游戏局，都被申屠念几句话搪塞过去，有说太热，不想出门，也有说忙，出不来。

    他就纳了闷了，这都放假了，她到底还有什么可忙的。

    秦榛笑周家宝不懂事，还能忙什么，忙着谈恋爱呗。

    这答案真让人火大，周家宝嘁了声，不想说话，直接下了线。

    申屠念是真的有事可做。

    她定了学校，在法国，小狗选的。

    将申屠周正挑出的几个学校写在纸上团成团，随机丢到小狗面前，他懒得很，只咬脚边最近的那一个，就这么定下来的。

    方式很离谱，结果不严谨，就这样了。

    申屠周正请了个法语老师来给她突击补习，申屠念每天被泡在那些卷舌和绕口的发音里，备受折磨，她没心情学，更没心情玩。

    暑假才刚开始一周，她就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不想出门，又逃不开日复一日的功课，这种进退两难的状态真不好过。

    都她自找的。

    四人小群一直挺热闹的，聊什么都有，但她一句不提即将要出国的事，甚至连秦榛调侃她恋爱脑也没反驳，变相默认了。

    她突然觉得就这么误会也好。

    因为没想好怎么说，索性不说了，等时间到了，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典型的鸵鸟心理作祟。

    早就说了，她这人没什么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