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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鸢飞戾天 虎啸山林

    偏逢乱世,身不由己终是大多数人的苦衷。

    利益冲突,权谋算计,刀剑无眼,唇枪舌战。

    “他今天喜欢你,命都能给你。明天你挡了他的路,他就能从你身上踏过去。”

    “那是你,不是他。”

    人心固然叵测,可他赤诚之意直白热忱。

    世道固然险恶,可他惯以绝对的武力制胜。

    你时常烦忧,孙策这直肠子真真是对这官场烽火里的弯弯绕绕一点子兴趣都没有。

    日后,怕是难成大器啊。

    他是心有成算,不呆不傻,能领兵征讨,也能坐镇迎击。

    只是他的成算于你而言尤摆在明面上一样明晰好懂。

    于是他日增的野心,澎湃的爱意,难耐的情欲都明晃晃的摆在你眼前。

    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呆久了,你自然而然就被这坦诚直白的少年郎所吸引。

    在他身边时,你总是能暂且忘却纷扰喧嚣,叫一腔热忱暖化,卸下所有头衔身份,只做为“自己”,与他共享欢愉共度良宵。

    难免情动,鱼水之欢。

    玉棠春意雕琢的三月,乱花情愫渐迷了你的眼。

    你在江东少将的身上,寻到了失去已久的纯和真。

    在热烈的爱意之下,你渐渐开始设想一个非于乱世之下的相逢。

    也许,若非乱世,你们也是可以拜天地拜高堂,着大红喜袍,赏世间美景,悠悠哉哉,白头相守。

    可这世间,总是没有这许多的如果。

    战火硝烟,枭雄层出,野心勃勃。

    你也位列其中。

    自小耳濡目染涓涓教诲,日夜勤勉习得武艺筹略,身为女子,你自认欲主天下之心不输世上任何一人。

    所以你的权利你的势力你的宗族你的广陵,都势必会与孙策的意气相悖。

    广陵与江东,必要争锋相对。

    你早知这是迟早的事。

    孙策丧父,孙家一下失了主心骨。

    你忧其直朗心性,一直以父亲为傲,怕是该有天塌了的痛苦崩溃。又心知孙策临危受命,制住江东,是对他的一次考验与磨练。那就由他去吧。

    你按耐下捏起心纸君的想法,就着烛火继续批着公文。

    不知此刻,被烽火燎就的江东是何模样。

    总归不再是那春和景明的模样了。

    孙策入主江东,往后剑拔弩张,便是广陵王和江东主的交锋了。

    思绪飘忽,剪不断理还乱。

    为广陵王,你心系广陵子民。为绣衣楼主,你细索日后出路。为汉族宗亲,你苦寻大业筹谋。

    为你自己,你忧心上人的安危与日后的苦痛。

    身份头衔太多,放不下的牵挂羁绊成结。

    一绕一拐,就在你的生命中打下不可忽视的绳结。

    是夜,月明星稀。

    你正伏在案上小憩,连夜里思虑许多加之案牍劳形,身心都疲乏了许多。

    屏风后有人影掠过。

    你心下一惊,倦意刹那散去大半,转念又放下心来。

    这绣衣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随意踏月而来的地方。

    荼靡香混杂着硝烟味。

    你了然于心。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你复又新点了一盏烛火,照得屋内通明亮堂。

    “多日未见,现今该称你将军好,还是江东的主公好?”

    “都不好。”鲜衣少年从背后拥住你,

    “在你身侧我只想做孙策。”

    你轻抿一口案上凉了的茶水,任由来人将头埋在你的颈窝里轻蹭。

    “我…我没有父亲了…”

    “江东很好,我想替父亲守着江东…”

    你早就料到孙策如此打算。复将茶盏递到他嘴边。

    就着你的唇脂,他一口饮尽沁着月色凉意的茶水。

    你回望那明朗的眉眼,骤逢变故,徒增了些许沧桑忧愁。还有几许多的不可言状。

    你蹭到他嘴角,轻轻印下一吻。

    孙策搁下茶盏,拥着你的双臂紧了又紧,他凑到你耳畔,衔起缀耳的红珠,耳鬓厮磨。

    情欲攀上他淬火的眼眸,抱起你就往榻边走去,情罗曼帐落下,他卸了外袍欺身压上你。

    转瞬旖旎。

    浮萍漂泊,挂在虎腰上起起落落。

    爱意热烈,于细密纠缠中平添了几许隐忍。

    难言苦楚,撞碎在声声低吟中化作床畔昵语。

    在汹涌的浪潮中,你仿佛也能见着三月春盛的寿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着大红婚服的新婚夫妇一齐上阵喝倒一干江东兵卒。红脸庞,红绸缎,红灯笼,红烛,红褥,红帐,红囍。

    他身上的婚袍似乎与他平日里穿的鲜衣并无大差,可金丝银线绣出的花样与你婚袍上的样式成双成对。

    衣裳褪却,熟悉的肌理跃然眼前,辫发也雀跃不已。

    喜庆热闹,祥和安然。

    却是只能在梦里出现的场景。

    疾风骤起,黑云掩月,枝桠簌簌,掩了帐内不小的声响。

    他俯身贴近你,收着力啃咬你的肩颈,虽然对不能在你身上留下永远独属于自己的印记而心有不甘,但能有些许欢爱痕迹短暂存留便足可聊以慰藉。

    yuhuo攀涨,云雨将至,风云待变。

    待到潮歇浪平,净身后也只是相拥偎在一起。

    你听他絮絮叨叨这多年的战事,征讨,营里的整肃,府中的变化。

    细水长流,你侧耳倾听。

    你明白他的话里有话,他也明白你的静默表意。

    轰然雷鸣顿起。

    白光略下,炸开天光。

    你说,“孙郎,天要变了。”

    孙策望到你眼底翻涌的野心与爱交织的矛盾,心底暗笑一声,他早就该知道了。

    虑罢他轻蹭你的乌发,道,“是啊,要变天了。”

    他说,

    “还请不要手下留情。”

    你吃了一惊,猛的回头盯住他明媚如星的双眸。

    明明还是那个孙策,一如既往,坦然直接,无怨无悔。

    “若殿下胜了,烦请带我领略殿下亲治的天下。”

    你仿若要被他的赤诚打动,鼻尖泛酸。

    “好。”

    “一言为定。”

    唇印上唇,尝出了苦涩。

    由此一别,再见恐已兵戈相向,铁甲寒光。

    一攻广陵,堪堪守下。

    楼内紧锣密鼓地商讨着对策。

    城墙上遥望一眼,你嗤笑对方到底是孩子气。

    一盘棋正下到酣畅淋漓处,你来我往,争锋相对。

    探子来报,欲谋二讨广陵。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只是攻打广陵,实非明智之举。

    孙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

    你执着白棋,正犹豫不决,密报燃尽的最后一息火光漾进你的眼中。那处也是恣意生长的野心。

    落子。黑棋败局已定。

    悔否?

    无悔。

    孙策清朗的话语尤在耳边。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尔虞我诈,阴谋阳谋,敢做便敢认。”

    “不要手下留情。”

    孙郎,败局已定了。

    天要变了。

    建安五年,孙策遇刺。夜身亡。

    蜂使递了消息进阁中,你笔下一顿,浓墨滴下,溅在纸上晕开。

    春雷滚滚,像悲鸣,像哀怨,像呜咽,像愤吼。

    只是久久不落下春雨。

    雷鸣响彻苍野,仿佛要宣以告之天上诸神天下众生。

    莫大的悲怆,连雨都不肯替你下一场。

    你明朗如斯的少年郎,永远留在了春天里。

    新历元年,广陵王主天下,改年号鸢。

    明政智谋,排兵列阵,皆不输往代帝王。

    鸢五年,天下一统,乱世始终,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坐拥天下,运筹帷幄之中,偶也会忆起那江东儿郎明晃热忱直接的爱意。

    怎堪回首。只敢朝前。

    夜半细细回味,原来爱意与杀意并存,是这等滋味。

    但愿仁意可偿。

    窗楣轻响。

    你头也不抬嗔道

    “又如此不守规矩”

    来人鲜衣明朗,辫发翩然,面上赫然一道深深的伤痕。

    “你那殿门里三层人外三层人,层层相传得传几个时辰。”

    你好笑的抬眸望着他死乞白赖的扯过蒲垫枕着你身侧的衣袍窝下。

    你挑眉轻笑,

    “何事前来?不是约好非必要不相见?”

    那人星眸淬着明火,炽热坦诚的直视俯身凝望的你,

    “天下已平,乱世已了,我耐不住前来寻个答案。

    “陛下如今可愿赏脸低就,相守白头?”

    皇袍与鲜袍交叠,重峦叠嶂。

    儿女情长再无乱世左右。

    郎情妾意再无烽火摧折。

    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