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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金枝 第145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相

    药灸总要小半个时辰才能算完,经妖妃这么一恐吓,皇帝也没了辙,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睡也睡不着。

    他听陆银屏在同jiejie姐夫说着回京后的事儿,提到陆瓒、陆珍还有他们远在瀛州的外祖母

    陆家兄妹几个倒是一心,不像他们生在帝王家,甫一出世时母亲便要被赐死,长大后又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自古争权就像养蛊,几位皇子被扔进方寸之地互相残杀,最后胜出的那个才有资格做皇帝。

    诚然他是那只最毒的蛊,可惜面对手足时终究没有像先帝那样赶尽杀绝,只拿了靖王的封地和兵权。而禁卫军历代却只能由宗室掌管,老三那时又太年轻,只能给了那人。

    如今陆四来了他身边,那个人好美色,尤其人妻,断断不能让他看见了,否则迟早会酿成大祸。

    生在帝王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然而六亲缘浅,时时刻刻都设了防备,这其中心酸滋味怕是只有同类人才能体会。

    他躺在榻上,思绪纷杂混乱,然而常有的胸痹头疾却没再出现,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日头旺得连十几层幔子都遮不住的时候天子才醒过来。

    他一睁眼,只见天光大亮。

    天子少有酉时入睡巳后醒来的时候,多数时间他都有些失眠,不过这个状况随着陆四进宫后已经好了不少。

    今日更是难得睡得这样好,想来是昨夜的药灸有了疗效。

    大功臣陆银屏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条腿搭在他腿上,头枕着他的肩,口水流了他一身。

    凉州小行宫并不算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朴素,除了这张大床……

    好吧,就连这张床榻也是为着能节省空间才改成了靠两面墙的扇形。

    床尾前有一张小榻,松松散散着搭着他和她的衣裳,被上午的阳光揉在一起,纠出yin靡绮丽的颜色。

    床幔内有美人陆四,床幔外便是他的江山,一道薄纱将二者隔开,无风却动,似乎想要他做出选择来。

    青白手指将那片薄纱拢入指缝,他稍稍用力一扯,便将它扯了下来,围在陆银屏腰间。

    陆银屏慢慢转醒,半睁着眼迷茫地望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涎水。

    “醒了?”晨起第一声总是沙哑得不成调,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入了秋还蹬被子,也不怕着凉。”

    陆银屏这才回过神来,乐得上去贴他的脸,高兴地道:“咱们今日要回宫啦!”

    天子抚着她的肩笑道:“是啊,是该回去了。”

    陆银屏看着他皮笑rou不笑的表情,凑上去问:“怎么?回去了又能看到您的那什么大小李嫔,怎的还不高兴了?”

    拓跋渊大气儿也不敢出

    妒妇姿态丑陋,放在她身上却只觉得可爱。兴许燕京人没说错,这就是真正的「妖妃」,是专程来迷惑君主的女子,哪怕从前毫无纠葛,也迟早是她裙下之臣。

    “醋精。”他贴近她耳边,轻声道,“侍奉好了,什么都允你。”

    韩楚璧蹲在马旁,嘴里衔着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狗尾巴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自然下垂,挑眉看着马车边的陆珍。

    韩嵩将吃的用的搬上马车,又踢了儿子一脚:“干看着?你眼珠子白长了?”

    韩楚璧「腿」地一下将草吐出去,嘿嘿笑道:“急什么,还早呢。”

    陆珍这边正同韩母告别。

    “给你大哥的,给三丫头的,还有老太太的都带着了。”韩母掰着手指头算着,“白天还有些热,东西不好存,给你们准备带在路上的只有风干rou,凑合着吃。”

    陆珍道:“本不想让您麻烦,我们跟着陛下他们也是饿不着的。”

    “你俩我还不知道?”韩母摇头,“一天没rou嘴就馋,东西带着自己吃,京里的牛羊rou可没这儿的好。”

    陆珍有些不舍,毕竟婆母拿她当做亲女儿看。当初父母便是看上了韩家人的人品,才与韩楚璧早早定了亲,可见他们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韩母爱怜地看了她几眼,又道:“你本就是在京里长大,来了凉州后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看得出来你在努力适应,实际上过了这么久并不习惯这儿的生活。

    陛下开恩让楚壁回京,我跟你公公都觉得是好事。以后楚壁出息了,再让你公公辞了位,我们也跟你们回去享福。”

    陆珍鼻子有些酸,低头道:“凉州是咱家的根,怎么好说回去就回去……”

    “傻丫头。”韩母笑了笑,“人又不是大树,什么根不根的。儿女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韩嵩见婆媳俩依依不舍,也走过来。

    “凉州不能没人守,爹还能再干十年。”韩嵩对她道,“你俩先回去,先回去在家住一段时间养好身子,不着急要孩子。等过几年陛下派了可靠的人来,我们也回去。”

    “好。”此时说什么都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陆珍便紧紧握住了公婆的手。

    韩楚璧起身走过来,掰开了他们的手,将陆珍的攥进自己手心。

    “你们还是多呆两年吧,自打成婚就天天在我俩跟前转悠,烦都烦死了。”

    话刚说完,又挨了老爹一脚。

    韩母拉开了他们,看着远远走来的慕容擎等人,笑道:“快出发了,你们走吧。”

    韩楚璧将陆珍拖拽上车,冲父母远远地摆了摆手,示意二老回家。

    慕容擎后跟着李遂意和凌太一,再后头便是君王仪仗。

    韩楚璧下了马车后上了自己的马,同慕容擎一道护在仪仗周围,算是这位散骑常侍头回上任。

    慕容擎瞥了他一眼,依旧面瘫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李遂意忙主动打招呼:“韩大人……”

    他是中常侍,韩楚璧为散骑常侍。散骑常侍是散骑和常侍合二为一的职位,品阶虽然不高,却是帝王心腹之人才可担任。这样的肥缺,身为天子连襟加袍泽的韩楚璧再合适不过。

    韩楚璧颔首道:“今儿怎么这么晚,一直拖到现在才出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京

    李遂意唉哟了一声,面上就跟开了花似的道:“昨夜咱们娘娘给陛下做了药灸,陛下酉时便睡了,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奴伺候的时候瞧着陛下神清气爽着呢……不光如此,娘娘心情也好,还赏了奴一颗东珠。”

    李遂意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有这么大个儿……”

    秋冬和熙娘玉蕤等人坐在头驾马车中,听到这话后,秋冬探了个头出来啐他。

    “赏的东珠?明明是娘娘抹额上的那颗东珠粘不上,恰好被某人看到了便死皮赖脸地讨来的!”

    诸位侍女低低地笑,李遂意却依旧十分自得,坐在马上晃着脑袋道:“娘娘若是不愿意,我就是死皮赖脸地讨也讨不来;娘娘若是愿意给,那便是赏。”

    韩楚璧也笑:“见者有份。既然李内臣得了赏,回京后不妨摆上一桌宴请咱们这些没有赏赐的?”

    秋冬等人拍手叫好,只有李遂意一人耷拉着脸:“谁不知大人您食量颇丰?她们一车人加起来也不及您一个的。”

    韩楚璧紧了紧马缰,笑骂道:“看你那抠搜样子!我只吃一只羊腿,还能吃穷你不成!”

    李遂意既难受又委屈:“一顿两顿的倒也吃不穷,就怕娘娘日日赏,诸位大人jiejie天天吃。”

    几人笑得更开心,顿时冲淡了回京途中的枯燥。

    回程之路并不是按照来时的路线绕道赵平咸阳等地,毕竟每次却霜去的地方大多不同,时间上也有长有短。

    此次却霜耗时月余,虽说比较短,但其中发生了不少的事,倒让人觉得行程紧张不少。

    陆银屏窝在车中,拿着地图指指点点。

    “咱们若是先去朔方,便能北上定州,再绕道瀛州。”想起外祖母就在瀛州,她显然十分开心,“能同外祖母见上一面,好告诉她老人家我现在过得还不错,这样她也放心。”

    天子斜睨了她一眼,将地图从她手中抽走。

    “干嘛?!”河豚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天子将地图折好压在榻上的枕头下,一本正经地道:“朕是出来巡视,不是游玩,岂能一时兴起当在太极宫一样随便走动?”

    河豚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拓跋渊捱近了她,半哄半劝道:“定州瀛州有世家坐镇,赏罚都轮不到这二州,朕若去了定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平白引起当地恐慌。四四是明白人,应当知道朕的辛苦。”

    想着他从前的确很辛苦,河豚这才渐渐瘪了。

    拓跋渊摸着她的脸,又叹了口气。

    “不去就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陆银屏又道,“叹气做什么?我就这样叫您为难?”

    “不是你让朕为难。”他摇头,“自然是另有其人。”

    陆银屏思量少,处事相对极端些,便道:“谁敢让陛下为难,杀了便是,怎好唉声叹气的呢?”

    天子唏嘘感慨:“果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女子头脑简单,不知道这中间利害。世间不少事物牵一发便动全身,旁的不说,只拿你脚趾举个例子

    陆银屏不是没干过这事儿,「嘶」了一声道:“痛得要死呢。”

    “那便是了。”他凑上来,将头搭在她颈窝里,嗅着那淡淡馨香之气继续道,“不能动的太多了,手足便是其中一样。朕嗜杀是真,可也不是同室cao戈之人。如今大约要触到朕的底线,朕在想,要怎么处理才最干净。”

    陆银屏听得云里雾里,却明白他想要对靖王动手。

    她只见过端王,却从未见过靖王,哪怕是邻居,也素未谋面,不知道那人做了什么竟惹得天子如此忌惮。

    不过后宫历来不准参政,他这么说便是将她当做了自己人。

    陆银屏不是绝顶聪明的人,只能抚着他的发丝道:“臣妾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您说这些,又不能为您分忧,甚至于好些话都听不明白……

    就拿臣妾这十几年来积累的浅薄的见识而言吧

    陛下是人皇,是至尊,天下尽在您手,想做什么放手去做。臣妾只知道,做了可能会怕,但不做一定会悔。”

    她说完后,良久都未听到他的回应。

    铁蹄声迅捷沉重,铁皮包着的车轱辘碾过地面上的石子儿发出「滋啦」声响,外头韩楚璧等人的笑声也不时传入他们耳中。

    不知他者遍天下,知他者在他怀中。

    过了好一会儿天子才道:“四四知道男女相处之道吗?”

    陆银屏摇头说不知。

    她哪儿知道这个?她只跟过他这一个男人,别说男女相处之道,怕是连平等相处之道还要他手把手来教呢。

    “很多时候,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并不一定要她做他的女人。”他慢声道,“知己也可以。甚至说,女子可以做男子一辈子的知己。”

    陆银屏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