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质问

    14

    范闲连轴转了几天，终于得了空闲休息。

    屋外传来吵闹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清脆，他面上爬了郁色，用真气破开了门，与举着扫把的范思辙碰巧对上。

    范思辙见范闲冷着脸，吞了吞口水，持着扫把挥舞，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你怎能这样看着本少爷！范闲，我告诉你，这范府是我说了算！”

    范闲一把夺过范思辙手中的扫把，阴沉着脸，“范思辙，你若还在我院里闹，就不是夺你扫把的事了。趁我还有点良心，你还不走！”范思辙正想顶嘴，好好展现他范家少爷的威风，范若若突然出现在身后。“范思辙，你在兄长院内做什么？”范若若声音清甜，可对范思辙如同恶魔低语，他起了一身冷汗。

    “跪下！”范思辙双腿一软，咚的一声跪在范闲面前。见范思辙这窝囊样，范闲将扫把递给了范若若，好心地替范思辙求了情，“若若，算了。”

    “哥！他有什么好护的！”话虽如此，范若若再不服气也只得让跪着的范思辙起身。范思辙将好了伤疤忘了疼诠释了十分，他脸上又摆起了少爷架子，指着范闲说：“范闲，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我娘！”竖起的手指猛地被扫把拍下，他直叫疼，又一溜烟跑没影了。

    范思辙走得倒是轻松，留给范闲一院的狼藉。整齐放在墙边的陶色坛全被砸碎，蓄积的雨水涌出，那片地已泥泞不堪。他把视线撇向中央的梧桐树，下方的叶子散落一地，光秃秃的枝干上还挂着一张破布。眼及范闲屋前的木质地板，全是沾满了泥土和草籽的脚印。

    “若若，让人打扫了吧。我再睡会。”

    出了这番闹剧，也不影响范闲睡得香甜。一晃就到了用膳时间。范建坐在主位，左边是一脸含笑的柳如玉，旁边的范思辙已没了嚣张的气焰，坐在椅上甚是乖巧。范闲大步流星，衣摆一甩，与柳如玉四目相对。“父亲大人，儿子近来多事，难得一家人齐聚一堂，儿子有一要事想与家人商讨。”

    范建知儋州刺杀之事与柳如玉牵连，他声音平和，也不计较范闲这几日不常在府中，“无妨，说吧。你出去吧。”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范思辙，范思辙指着自己，“我？出去？”厅内无人回应，他只得向厅外走去，“那好吧，我出去。”

    “儋州刺杀，是不是柳姨娘所为？”范闲神情自若，仿佛事不关己。范建接下来的话更是增加了给柳如玉定罪的砝码，“周管家招了，说你的密信里让他和鉴查院联合动手，致范闲于死地。”柳如玉脸色煞白，神情紧张，“怎么还有鉴查院？”范建接着说：“鉴查院的是伪令，能在鉴查院混入耳目的，必是皇室中人，宜贵嫔不正是你的堂妹吗？”她急忙起身，声音也带着颤抖，“不是！老爷，我没理由杀范闲啊！”范闲挑眉，“家产传承便是理由。”柳如玉为自己辩解：“不对！范闲，我可能会针对你、压制你，但不会害你。如果我杀你，老爷不会饶了我和思辙啊！”

    柳姨娘字字焦急，越往下解释，眼神越多一分乞求和害怕，一旁静观全场的范若若解救了慌张的柳如玉，“柳姨娘说的也有理。”范闲心里如明镜，只不过托刺杀之事让柳如玉不敢刁难他罢了。他对上柳如玉的眼睛，望向她眼里的仓皇，终于发话放过了她：“我自是信任姨娘的，说出来只是想求证。今日听了姨娘的解释，这事也就过去了，还希望姨娘不要怪罪。”

    柳如玉不敢多说，只一个劲地为范闲布菜，和他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范思辙进门就傻眼了，一向疼爱他的母亲竟然对一个私生子和颜悦色，他瞠目结舌，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范若若夹了一片rou放进碗里，瞥了范思辙一眼，“也没什么，就是怀疑你娘啊，要杀哥。”

    一席话使范思辙如坠冰窖，看着眼前这一幕其乐融融的景象，他只感头晕目眩，手中端着的碗摔在桌上，米饭铺洒在红木上。这一小插曲也不影响殿内欢乐的氛围，此时屋外阳光清朗。

    李云睿的信覆着暖意而来。看来这几日的风云事情长公主也注意到了。李承泽摊平卷起的信，上面言简意赅：杀了范闲。多亏范闲在林府前的那场戏，让众人遗忘了他要退婚的态度，只记住他对郡主情意绵绵。李云睿自然是急了，如若范闲一心求娶，退婚多半无力回天。

    李承泽烧了信件，只当没见过。他很久不给姑姑写信了。

    良久，他双唇轻启，“无救，这天气极好，出门逛逛吧。”

    望着眼前熙来攘往的人流，李承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不喜欢，很不喜欢碰见人，然而他却偏偏向更人潮涌动的地方走去。＊卖着零碎杂物的小摊罗列成两条颜色纷繁的丝带，贯穿着街道的两侧。集市中叫卖的声音不止，但都是高亢嘹亮。李承泽轻轻挑起一个白底红纹的狐狸面具，盖在脸上。店家拿起铜镜，好让李承泽细观。空出的眼眶细长，周边缠着纤纤的艳色纹路，上方的耳朵是兔毛制成，摸起来十分柔软顺滑。面具只遮至鼻梁的四分之三处，衬得他的唇愈发娇小。

    他若不说话，旁人便不知称呼公子还是小姐。李承泽扬起笑容，“无救，付钱。”

    等李承泽乘兴归去，便见范闲的马车停在皇子府前。他拿出那狐狸面具，戴在脸上，踩着轿蹬入了帘。“久等了。”范闲揽过李承泽的细腰，打量着他脸上的面具，他轻抚着狐狸耳朵，手感绵软，又向下点住李承泽的红唇，眼里也染了欲色，“承泽，这样好美……”范闲俯身，却被李承泽止住，嗓音轻柔如丝：“今晚不行。”

    车窗大开，月色凝固在他的眼里，睫羽轻扇，嘴角盈着怡悦，鬼魅如蝴蝶。

    －－－－－－－－－－－－－－－－－－－－－－－－－－－－－－－－－－－－－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碰见人，然而他却偏偏向更人潮涌动的地方走去。”出自《罪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