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被母亲关在家不让和张老师接触
“为什么救她？” 朱朝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张东升，后者一脸平静地和他对视，可朱朝阳觉得张东升的语气有点奇怪。 他对周春红解释救人的原因是触景生情，不想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和朱晶晶一样死在面前，但他清楚，这样的理由是无法说服张东升的。朱朝阳不是一个卑劣的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圣人，如果他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他不会分出多余的精力去救毫不相干的人。 这一点，张东升和他都深有体会。 他缓缓开口：“她的爸爸叶军帮了我们很多，我救她是为了还人情。” “还有呢？” “如果我看着她摔下去，即使不是我推的，警察也会怀疑到我身上，到时候牵连出那个女生，我mama可能会有危险。” “可是现在叶驰敏活着，她还是会把你们之间的事告诉警察，最后依旧是一样的局面。” 听到这段话，朱朝阳怔了几秒，捕捉到他话中隐含的意思：“你本来就没打算让坠楼的人活着？” “必须这样才能不留下把柄。”如果朱朝阳不插手，不论是谁来到天台，都是一样的结局，他早就做好了后续收尾工作。假如死的人是那个女生，警察就会循着叶驰敏的供词查到朱朝阳身上，但因为缺乏证据，就能反过来证明朱朝阳是无辜的，这样事情就变成了一桩悬案；假如死的人是叶驰敏或者别的什么人，除了他自己、朱朝阳和那个女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叶驰敏是替那个女生死的，而他们三个会紧紧捂住这份真相，到头来朱朝阳和她的约定继续执行，事情就这么被掩盖了。 此前朱朝阳约她到天台上，本就存着报复心理，张东升虽然不知道他为那天做了哪些额外安排，但他很容易猜出来朱朝阳只是想恐吓一下那个女孩，而不是斩草除根。 所以这件事，还得是他来做，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朱朝阳明知拉住一个下坠的人是很危险的，搞不好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搭进去，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了。张东升为之后所做的安排统统失效，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弄巧成拙到最后，张东升开始认真思考起朱朝阳的话，难道说善恶终有轮回，今日所做的一切将来一定会反噬自己？ 他决定收手，既是为了避免业障缠身，阻止两人重新步入正道，亦是为了将来他们能够无愧于心，坦然面对周遭的环境。 可惜他一心想要护着的人却因为他而受伤。张东升很想摸摸他的头，可四周都是监控，有人二十四小时查看这间病房的情况，他不能有过于出格的举动，应该保持师生之间该有的距离。 但是其它事情可以。他去打了盆热水，把毛巾放进去蘸湿再拧干，敷在朱朝阳扭伤的左手处，促进淤血消散。张东升看他抿紧下唇，似乎有点痛，捏着毛巾替他揉了揉那块地方：“很快就不痛了，多敷一会儿，一刻钟后我再换。” “谢谢张老师，你在旁边陪我就可以了。” 张东升没听他的，算着时间给他按摩了几十下，而后把毛巾盖好：“记得在老家，我被烧伤的地方常常需要换纱布，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好了手不要乱动，让它休息，以后右手不能用就必须靠左手了。” 顺着他的话，朱朝阳仿佛也想起了当时张东升在诊所休养的情形，那时候他们的关系不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相处时依旧带着试探和戒备，朱朝阳给他忙前忙后，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 “当时我做的饭估计挺难吃的。” “我倒觉得没差。对了，我买了很多水果，你们记得吃。” “张老师，你再重新选个课代表吧，我三月份以前应该都没办法去上学了。等我的手好了就直接参加第一次模考。” “学校的事你别担心，好好疗养，医生说恢复快的话也许能提早出院，以后我有时间就来看你。” “嗯，张老师，你把外面的人叫过来吧，他们等很久了。” 张东升走过去把门拉开，朱朝阳见到门口站着很多熟人，班主任首先跟张东升打了招呼，第一个跑进来到了朱朝阳床边：“朱朝阳同学，我已经听你mama讲过你的伤势了，怎么都打上石膏了。” “老师别担心，再过一个月我就能出院了，不会耽误学习的。” 班主任和周春红对视一眼，后者看见他眼中的赞许：“你就好好休息，不用cao心这些，我会让同学们把笔记带给你复习的。” “谢谢老师。”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探望朱朝阳，整个下午他坐在床上将一批又一批人送走，直到晚饭时间，病房内才安静下来。周春红把家里做好的饭菜带过来，朱朝阳练习了半天，已经可以试着用左手拿筷子，但是目前还不太熟练。 晚上叶驰敏过来跟他道歉，并承诺以后上复习课的时候会把知识点整理好交给朱朝阳，周春红不断向她道谢，她惴惴不安地扫了一眼朱朝阳那只吊在半空中包了一圈又一圈的手，小跑着出了房门。 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她不由地回忆起来之前的事。 医院大厅里，班主任叫住她，说，叶驰敏同学，要记住，从此以后你的命不再是你一个人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注意安全。 她明白班主任的意思。原本从幼稚逐渐走向成熟的路是道阻且长的，可是自从昨天下午死里逃生，她就开始飞速地成长起来，直到现在她回头看自己十几年来的所作所为，从刚开始的满怀自责到逐渐理解了当时拼命想要超越他人的梦想，她正一步步与自己和解。 这条命是朱朝阳救的，她得慢慢赎回来。 第二天，警察过来询问朱朝阳事发下午的经过，他昨晚已经猜测过叶驰敏会向警察如实承认一切，当下将自己对六班女生的怀疑、和她对质、约定去天台讨论到最后叶驰敏失足掉下去的事情如实地交代清楚了，唯独没有提到自己非法使用微型摄像头拍摄视频证据的过程。 警察将谈话内容记录下来，又提起他话中的那些照片，朱朝阳让他们把病房角落的书包拿过来，给他们一张一张看了，不过朱朝阳早就将那些可能暴露张东升的照片销毁了，被警察看见的仅仅是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 做完笔录后警察离开了，朱朝阳低着头将照片放进书包，下一秒他抬头，被近在咫尺的周春红给吓了一跳。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朱朝阳提着的书包上，看了几秒又转移到他脸上。 “妈？我想看书，帮我把那本深蓝色的书拿出来吧，对，是这个。”朱朝阳接过她递来的书，没成想她的手再度伸进夹层，翻翻找找将他藏进去不久的照片全部拿了出来。 不用想就知道周春红看到这些照片会是多么震惊，她拿起一张仔细地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又拿了更多在手里反复对比，朱朝阳不忍心看到她失落的样子，摇头劝她别再看了。 周春红捏着相片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朱朝阳，又回头看了看窗外，茫然无措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朱朝阳将她不慎掉落在被子上的那些照片全部捡拾起来，重新放进包里，突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要将还没看过的那些夺过来，朱朝阳拽了两下拽不动，只得松开手由她拿去。 照片里除了朱朝阳，另外一个人连片衣角都没出现，只有些许意义不明的皮肤，可是看周春红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朱朝阳心里也没底。 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朱朝阳却觉得有些发冷，他往后缩了缩，突然见周春红坐到床边，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照片上的人，是张老师吧？” 手心沁满冷汗，他强作镇定地望着母亲：“不是，你认错了。” “还撒谎。”周春红攀着床沿离他更近，眼睛直直盯着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上面的地方你和他都一起去过，拍照片的人为什么恰好挑这些地儿拍呢？她抓住了你的小辫子，就是要害你，让你身败名裂！” 她刻意压低声音：“朝阳，告诉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警察没说实话吧。” 朱朝阳从散乱的照片中拎起一张，推到她面前：“游泳馆一直是我一个人去的，我没撒谎。” “胡说，我明明……”周春红突兀地止住话头，瞪着朱朝阳的气势不由地弱了三分，然而朱朝阳并没有忽视她这一瞬间的停顿，“明明什么？明明看见我和他在一起了？说啊，你本来就是想这样说的对吗？” 局势立即发生逆转，朱朝阳努力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怒气，继续追问：“妈，你想知道我去了哪里，直接问我就行，上次你去你男朋友家，打了电话给我，我不是一五一十地跟你交代过去向了吗？为什么要偷偷跟踪我们呢？” 周春红心中顿时浮现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没等她彻底理清头绪，朱朝阳接着说：“那天在渔港公园我发现有人跟着我，那个人是你吧？” 仿佛一记耳光将周春红的脑袋震得嗡嗡响，她趴在床边简直下一秒就要摔下去了，因为儿子的猜测是对的。最后她踉踉跄跄地稳住身体，不敢直视儿子的怒容，低着头没有出声。 因为心情极度不稳定，朱朝阳感觉到右臂开始发疼，他喘着气努力维持理智，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哽咽。 难捱的沉默之下，周春红哭着向他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可朱朝阳已经失望透顶，等母亲抽抽噎噎地握紧他的手，打算说一些经常挂在嘴边的安慰话时，再度开口：“妈，上次你去男朋友那里照顾他瘫痪的父亲，他们送了很多礼物到我们家，可惜当时我不懂事，连和他见一面都不愿意。”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妈，什么时候带你男朋友到我们家吃顿饭啊，我想认识一下。” 好不容易从一连串反问中捡回来的理智，被这步步紧逼的话语再次冲散，化为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她内心紧绷着的弦，周春红彻底崩溃了，相关记忆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将她拉回五个月前的暑假。 是的，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谈过什么男朋友，关于男朋友的所有描述，都是她和叶军瞎编出来哄骗朱朝阳的，一切事情的起源还要从那次张东升请全班去吃冰淇淋开始。 那天叶军在甜品铺前见到了朱朝阳，又对张东升的背影印象很深，回到警局后他就把这个张老师和当年那个杀人犯的资料全部调了出来，惊讶地发现他们长得实在是太过相像，而且有血缘关系，不过他并没有往其它方面想。 他觉得朱朝阳和那个张老师走得太近了，四年前的暑假叶军带女儿去过张东升家，那时候朱朝阳也在，张东升解释说每周都会给他单独辅导，叶军当时也默认是这么回事。 四年后的今天，朱朝阳又和张东升表弟关系匪浅，叶军甚至怀疑朱朝阳和他们家是不是有秘密联系。后来他还真查出朱朝阳去了一趟张东升老家，内心顿时疑窦丛生。 他开始怀疑那些早已结案的事件并不简单，但是当年在少年宫发生的坠楼案，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和朱朝阳有关，引起更多猜疑的是全靠朱朝阳陈述还原的勒索案，叶军认为朱朝阳也许没说出全部真相。 但他并不打算翻案，一是难度极大，二是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觉得没有必要再抓着一个未成年孩子的那点过错不放。所以最后叶军也只是电话联系了周春红，把自己的猜疑全部说了出去。 他有些担心当年的案子会不会给朱朝阳留下了阴影。 周春红听说警方当年将日记原件还给了朱朝阳，迫切地想要看一看，她便瞒着叶军把朱朝阳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犄角旮旯里发现了日记本。 后来被朱朝阳发现，他在生日那天离家出走去找了张东升。 周春红一番煞费苦心，是希望通过日记了解朱朝阳当年的境遇，更希望他彻底和过去告别。 跟踪朱朝阳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减少和张东升的接触，然而朱朝阳一次次和她对峙，终于让她意识到了张东升对于他而言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周春红跟叶军说她找到了朱朝阳的日记本，和他对质惹来好几天不愉快。叶军说你不应该惊动他的，这孩子看着心思缜密，你贸然行动反而会令他起疑。我对他的怀疑没有证据，别因为这件小事破坏你们母子间的感情。以后你别再跟踪他了，这孩子警觉得很。 她看着气势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儿子，不禁气血上涌：“朝阳，我是你mama，我不会害你的，你听mama的话，不要和他待在一起，他迟早会害了你。你跟我说，你们是不是有别的关系？那天在公园，我什么都看到了。” 她索性承认跟踪朱朝阳的事实，那天她借口去男朋友家照顾老人，实则打了一辆出租车偷偷尾随张东升和朱朝阳，一直到公园才停下。 她找到了张东升停在外面的车，但是车里没人，想来他们到海滩边上去了，暴雨将近，陆陆续续有游客出来，周春红却没看到两人，她只知道他们在里面待了很久。 于是周春红找了家店铺坐着，等暴雨过去，又重新出来盯着张东升的车。半小时后她看见张东升抱着一个人出来，只是这人全身上下被遮得密不透风，周春红很难辨认那是不是朱朝阳。如果那个人是她儿子，那他是不是摔伤了腿，所以无法走路？如果不是她儿子，又会是谁呢？ 两人走到车子后面，脱离了周春红的视线范围。确认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后，她才确定，那人就是她儿子。 顾不上别的，她来到离张东升车子有一段距离的凉亭，给朱朝阳打了个电话。 …… 无论怎样辩解否认，朱朝阳都知道她不会再相信自己了，她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次是有人用你和他在一起的照片威胁你，下一次呢？谁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要你的命。” 没等他插上话，周春红继续好言相劝：“上回你答应我，跟他最后出去一次就再也不找他了，朝阳，你就好好歇着，跟以前一样。你不是还有我吗？” 朱朝阳终究点不下这个头，接下来的时间他一直保持沉默。 —— 经过一个半月的治疗，朱朝阳手臂上的韧带已经完全修复，周春红很快就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带他搬离了病房。 期末考试虽然没能按时参加，但是同学们给予了他许多帮助，自测中朱朝阳依旧稳定发挥，在有限的时间里取得总分六百五的成绩。 警方在这段时间里顺利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六班女生在父母的陪同下曾来到医院和他当面致歉，朱朝阳也获得了不少赔偿。 在他住院的时候，周春红只允许张东升前来探望了一两次，其余时间都被拒之门外，后来朱朝阳从张东升那儿得知，他已经和周春红约法三章，为了朱朝阳的健康也为了让周春红放心，他只会在必要时出现。 朱朝阳虽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但他不想反抗母亲少见的强硬态度，日子慢慢过到了春节当天。 一直保持饮食清淡的朱朝阳连蜂蜜水都没喝过，他想念甜点和油炸食品，试图央求周春红在春节的这一天稍稍放松限制，然而周春红拒绝了他的要求，切了更多水果给他吃。 大年初一的夜晚，他看着满桌菜却没什么食欲，连夹到他碗里的桂花年糕尝起来都不甜，闷在家里太难受了，他索性提出逛逛小区。 周春红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手臂，自个儿去洗碗了。 去年春节多么热闹，今年就多么冷清，朱朝阳坐在路灯下，想起去年除夕夜前的那天，张东升和他们一起做了很多菜，晚上又拿着烟花棒给他变魔术，小小的烟花流光溢彩，却敌不过静谧的月光，和月光下真实存在的张东升。 除夕夜那晚，他和张东升一起坐在寒风里等车，朱朝阳还记得那天手快要冻僵了，却被人捂住放进温暖的口袋，夜里做梦的时候还能梦见他的脸。 如今已没有人会哄小孩似的变着花样哄他，朱朝阳感觉太孤独了，他拿起手机给张东升发了一条新消息，和早上那句“新年快乐”相得益彰。 发送完毕后他坐在椅子前，出神地望着黑漆漆的街道。 忽然间有一个人出现在街口的光影里，迈着熟悉的步伐向他走来，朱朝阳猛地站起身，没再犹豫，他快步跑向了来人。 张东升的视角下，裹在薄外套里的朱朝阳匆忙朝自己奔来，他微长的发丝暴露在冷空气里不断向后飘去，仰起的脸颊带着绚烂无比的欣喜，带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点亮了寂寥长夜。 他也加快脚步朝前走去，直到将少年完全拥入怀，幸福感充盈了他的全部意识，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有了归处。 在这之前他还害怕见不着人，在这之后他什么也不用想，只是望着天边燃起的彩色焰火，笑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