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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剖父

    

(九十一)剖父



    耽搁一阵,又去营内处理些私务,等到凉陉,天早黑透。

    城门已经关闭,完颜什古亮出虎斗金牌,值夜的守卫认出来,慌忙下来打开侧门,她一夹马腹,纵马直奔入内城,七拐八绕,朝盈歌的住所去。

    灰墙灰瓦,灰蒙蒙匍匐在夜里,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引人注目的地方,无声也无息,像是揉匀的一大团黑影。

    完颜什古将马牵到旁侧的巷道里藏住,接着向上一跃,翻墙入院。

    “谁?”

    才落在院子里,便听有人惊呼,声音细嫩,透着胆怯,压得很低很小,完颜什古回过头,惊讶地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大的也才七八岁的模样,两个孩子显然被她吓到,懵懵的,小的那个抱着大孩子的腰,瑟瑟发抖,完颜什古正稀罕有小孩在家里时,盈歌从两孩子后面走了出来。

    油灯昏暗,勉强视物而已,盈歌却非常习惯,深夜行军赶路是常事,她认出完颜什古,把油灯递给大一点儿的女孩,让她回屋睡觉。

    举止十分温柔,等两孩子走远,完颜什古问她:“你不是不收奴隶么?”

    “大的那个孩子很像朱琏,我怀疑她是朱琏的孩子,”盈歌声音平静,不近人情的冰冷,她意味深长地看几眼女孩暂住的屋子,继续对完颜什古说:“朱琏体内有蝎吻。”

    完颜什古一惊,她原以为不会有结果,“可有误?”

    “我让哑奴再配过药,确实是朱琏,不会有错,珠宝铺里的女人,只有她的身上有。”

    一道进屋,盈歌将验血的事情简要说明,又提起白日入城,两个女童拦马磕头,自愿做她奴隶的事,“当时我就觉得那孩子似曾相识,一想,她和朱琏很像。”

    识人辨物,她从不出错。

    “赵桓子女不多,拿名单一对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日后审问朱琏蝎吻的来处,这孩子大可用作威胁母亲的工具,完颜什古和盈歌对视一眼,她们是战场的挚友,默契十足,心照不宣。

    此事不急,完颜什古从怀中摸出一份药材清单,递给盈歌。

    “我打过圈的是制作蝎吻的药材。”

    完颜京送来给完颜什古的清点后的药单,近百种药,盈歌顺着完颜什古的提醒一一查看,发现蝎吻相关的药材竟然全部送齐。

    “盲婆也能炼制蝎吻,只是缺活蝎子和新鲜断肠草,此两种毒物只在西蜀瘴气中生存,离之则死。除此之外的药材虽然可以用干制,但十分难找。”

    盈歌立即明白,“但巴图找到了。”

    不仅找到,而且齐全,比其他商队更快。

    “我已嘱咐过二哥,让他派探子盯着巴图的商队,”完颜什古说,“若他无古怪,单纯巧合,那商队必然是经沙漠去往更远的商道,若他有企图......”

    “那他一定不会离开,至少会在附近徘徊。”

    与盈歌交谈从不需要费劲,完颜什古笑了笑,倏而又陷入深思,“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选父亲,他的确手握重兵,在朝内深有影响,但杀他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有的是人选接手西路军,还有完颜宗翰,杀完颜宗望不会对南北时局有多少益处。

    “而且靠女人与对方交媾下毒,风险很大,结果非常不确定。”

    盈歌接口,完颜什古也是一样的想法。

    仇恨和阴谋之说就完颜京深信不疑,药奇诡,但他的目的真是完颜宗望?

    “郡主,所谓玉真娘子的信徒不是提过茂德帝姬么?”

    盈歌当时也在帐中,听得一耳荒唐,因为死而复生过于骇人,她便被转移了注意,这会儿她想起来,不禁询问完颜什古,“那个茂德帝姬......”

    “我审过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少见的强硬,盈歌一愣,随即不再问了。

    “总之,这些都不太要紧,眼下我有别的事,你看好朱琏,别让她死了,去析津府之前,我恐怕腾不出手来审她,你起码让她活到那时候。”

    “好。”

    离开盈歌的住所,已经快到与盲婆约定的时间,完颜什古持虎斗金牌,一路出城奔到郊外,赶到阴山,进入山腹深处的养尸洞。

    盲婆已在等她,端来一碗暗红色的粘稠汁液,完颜什古照旧饮下。

    刺骨的阴冷霎时如潮水消退,小腹中一阵暖热,额头渗出热汗,她将碗搁下,眯了眯眼睛,看向十几步开外呈放着的完颜宗望的尸体。

    壮如小山的汉子,双手抱在胸前,没有任何腐化的迹象。

    “父亲。”

    走近,仿佛呼唤慈父的女儿。

    洞壁上插着火把,猩红的焰静静燃烧,完颜什古伫立在尸体面前,半身隐没在钟乳石投下的阴翳里,暗沉的火光被断开,只映出她的一半面容。

    白皙的皮肤,像漠河上落下的冰雪,她是冷的,露在光里的那一半脸却展现出笑容,幽绿的眸像狼,目光却万分柔和,从未有过的热切。

    “父亲,好久不见。”

    “其实,你还是会把我嫁给诸班勃极烈,对么?”

    “不管我有多努力,多少战功,多少价值,通通不能作为谈条件的筹码。”

    尽管完颜宗望对她很好,也纵容她习武从军,征战沙场,出谋划策,可内心里,从来都将这些视作自己女儿的小小玩乐,不曾真的在意过。

    “幸好,你死了。”

    真心地感谢父亲,至少现在,完颜什古非常敬爱她的父亲。

    反正,无论是被她下入的药毒死,还是被不知名的凶手杀死,结果都一样

    处心积虑,算计深沉,为的就是弑父夺权。

    从腰后取下匕首,完颜什古握住冰凉的象牙刀柄,一丝一丝抽出刀来,锃亮的利刃映出她上扬的唇角,凹陷的血槽又让笑容扭曲变形。

    这是完颜宗望送给她的刀,锋利无比。

    “我想,父亲一定很愿意帮助我。”

    蓬勃的野心如焰火一般耀眼,完颜什古翻过完颜宗望僵硬的尸体,透着难言的兴奋,尖锐的刀锋对准完颜宗望最脆弱的颈椎,一刀插进去。

    腕部感到坚硬的阻碍,完颜什古轻轻偏转刀尖,慢慢地试探,北地多食rou,她懂剔骨,感到匕首贴着完颜宗望后背的脊骨深深插进去,便握着刀柄往后一拉。

    呲,完颜宗望的后背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没有血,只有暗红色的rou,完颜什古割到尸体的尾椎,拔出匕首,又从颈椎开始,割开脊椎另一侧的rou,将一条完整的,白森森的脊骨露出来。

    将匕首插进尸体的颈椎,用力一挑,断开脊椎和头部的连接。

    沉重的头颅软趴趴地垂掉下去,完颜宗望的头仅仅靠可怜的皮rou与身体相连,如同军营中被对半剖开的牲畜。

    滴答,水从石缝中渗出,沿着凸出的石壁落在潮湿的地上,寂静的山腹里,单有割皮开rou的细微声响,火光照出尸体后背白森森的脊椎。

    拔出刀子,完颜什古掏出手帕一抹,擦去粘黏的血丝和残rou,再沾酒反复擦拭,自怀中摸出火折子擦亮,用火将刃细细地撩一遍。

    幽绿的眸里跳跃着别样的狂热,她毫不犹豫割开左手掌心,握紧拳头,将手伸到断掉的身首之间,将血滴到脊骨之上。

    血花绽放,很快,一小节脊骨被染成鲜艳的红色,完颜什古感到小腹燃起躁动,收回手,不及包扎,喉咙深处猛然一阵刺激的微痛。

    像有东西冲出来,她不禁干呕,一瞬间,像有一根线从自己喉咙里穿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母蛊从她喉咙里飞出,落在血液浸红的骨头上,飞快的钻进去。

    不知何处吹来刺骨的阴风,站在黑影里许久的盲婆缓缓上前,裂开嘴,挤出难看的笑容。

    “恭喜郡主,大事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