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乱世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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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一役，谢采带领船队满载而归，鬼山会众海寇在海上一处提前准备好的藏身地中安顿下来。
渤海国船队亦北上回国，这一次因为有海图，加之罗盘和牵星术指引，航行还算顺利。船队停在龙原府港口后，渤海国军队自有官府接应。月泉宗这边，月泉泠心迅速吩咐众人将此次行动里负伤的弟子们带下去继续养伤，又着人修缮船只，就随月泉淮回到丹阳宫中。
春花已开，丹阳宫中满院芬芳，月泉泠心本想留月泉淮多住几日，但月泉淮新得一鼎，哪有闲心赏那春花？未过几日，便离开了丹阳宫，徒留月泉泠心静望着书房内的数幅伊人画像暗自神伤。
史思明降唐后，已被朝廷封为归义王，但其真正的野心却并未被满足，狼牙一方暗地里的动作从未停过，年初便与各方达成了交易，由莫离宗为狼牙军提供马匹并锻造精制的武器，而渤海国则提供船只和粮草补给，且有谢采麾下鬼山会从旁协助。莫离宗既得了一大单生意，自然全力以赴，重金搜寻许多工匠，秘密赶制兵器。
月泉淮进入长白山中闭关，陆暗生则奉命回到龙泉府中，协助莫离宗与狼牙一方交接往来。
这日，陆暗生方从外面返回映月楼，却在院外与一青年擦肩而过。
那青年见到陆暗生只点点头，权当打过招呼。
“李茫？”对方素日里性子沉静，这样的反应也很平常。但……
陆暗生碧绿双目微眯，下一刻立即回身，手掌成爪抓向方才的青年。
“陆兄——咳咳——”青年挣扎着，想开口辩解求饶，喉咙却被扼得死紧，只勉强挤出几个字。
“你伪装得很像，单看这皮囊，几乎挑出不差错了。”陆暗生唇角勾起，“但……芯子却骗不了人呐。”
那人瞳孔一缩，见已败露，不再求饶，迸发出绝大的力量，企图挣脱禁锢。
但陆暗生哪能给他这个机会，手上维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既能让其开口，又绝逃不掉的力度，玩味地望着对方。
那人以为有机可乘，试图转开陆暗生的注意力再借机脱身：“你不想知道真正的李茫在哪里吗？放开我，我带你去找他。”
“毫无新意的台词。”下一瞬，陆暗生手上用力，掌中传来骨裂之声，此人立即毙命。rou眼看不到的地方，一缕白色幽魂自此尸体上飘出，不知所措。陆暗生张口一吸，将那缕魂魄吸入腹中。
凌雪阁？这么快就盯上来了，竟还想取代李茫混入新月卫中……
就在这功夫，有其他新月卫闻声赶来，见陆暗生竟然动手杀了李茫，颇为惊疑，却皆不敢上前。
只有岑伤近前几步：“怎么回事？”他仍是相信陆暗生。
“凌雪阁的探子。伪装成李茫的模样混了进来。”陆暗生趁尸体还温着，揭下那假面皮。
岑伤神色复杂，转头望向陆暗生。
“你瞧我像假的吗？”陆暗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哭笑不得。
岑伤面露尴尬，也对，神识之下，灵元可是很难伪装的。他对陆暗生的灵元气息太熟悉了。
“李茫现在何处？”岑伤问道，虽然新月卫皆是“消耗品”，但都是相处这么久的兄弟了，还是有点感情的。
“被这人藏到东边的林子里了。希望那小子还活着。”陆暗生已从那魂魄中得到信息，很快找到了真正的李茫。李茫昏倒在郊外一处废弃已久的地窖中，那凌雪阁弟子以迷药将其放倒后，将人绑了暂时放在此处，大概是想从李茫这里撬出更多情报。
岑伤与陆暗生将李茫带回住处修养，又与众新月卫将那凌雪阁探子的尸体处理了。
陆暗生放出神识在新月卫中仔细检查一番，倒未发现其他人混入，想到最近秘密来访显德府的独孤家公子，只叹真是小动作不断，但谢采那边已经备好了应对之策……
早在数月前，谢采就暗中联络各方，牵桥搭线，且故意漏出消息，于旱路布下疑兵吸引唐廷一方注意。实际上，莫离宗已然搭乘鬼山会的船只，从水路秘密抵达范阳。
仲夏时节，码头停满运输马匹和兵器的物资船，营地内一名小女孩蹦蹦跳跳，叉着腰指挥一群水手搬运物资。
渤海国月泉宗一方，月泉淮这个宗主迟迟没有现身。待约定的日期临近时，带领渤海国物资船队到来的却是一名年轻人。
谢采对这年轻人也有几分印象，正是曾于东海跟随在月泉淮身侧，那个身手不错的义子陆暗生。
陆暗生此行带了数十名月泉宗弟子与一众渤海国脚夫运送物资，吩咐他们妥善安置后，就前去与谢采见礼，不卑不亢道：“义父前些时日偶有所悟，此时正在闭关，因此派在下前来，需做何事，会首尽可吩咐。”
“既然月泉宗主派你来此，那谢某自然相信宗主择人的眼光，想来你做事稳妥，定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有些事，只需用上三分的力气，就不必用十分去办——”谢采停顿数秒，似是等待陆暗生理解其中之意。
周围没有狼牙军之人，唯一跟着的无面鬼尹雪尘乃是谢采心腹。陆暗生心思通透，知道谢采是要故意放水，当下应道：“在下明白。若朝廷一方有何异动，在下会先行报与会首，再做行动，好教史将军知晓咱们武林中人在这些事上的分量。”
狼牙军与渤海势力合在一处，只等时机一到，向李唐朝廷发难。
两日后，谢采摇着扇子走进狼牙大账，尹雪尘紧随其后。
“不知谢某送的礼，王上可还满意？”
“那是自然，此番谢会首帮了我大忙。如今兵马已到，举事成算又增。只是……”史思明皱眉，“乌承恩那贼子，虽则阴谋被会首识破，这没有证据，我却不好办他。”
“真的证据，如果凌雪阁行动够快的话，恐怕已经找不到了。”谢采凤眼微眯，言语间不见丝毫慌乱，“不过，王上若想举事，何论真假。有，不就行了？”
“会首大才！”史思明立即明白了谢采的意思，的确，真假并不重要，只要伪造出一份乌承恩暗传密信的证据，寻个起兵的由头便好。如今他盘踞一方，大军在手，何惧朝廷。
营帐外，一道黑影闪过，恰好将这一番密谈听进耳中。却是凌雪阁派来掩护范阳节度副使乌承恩的探子。危机迫在眉睫，只望其同伴能速速带乌承恩父子离开。
凌雪阁自认为做得隐秘，却不知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
恰逢陆暗生隐秘在营帐周围，发现营帐顶上蹲着一人，辨其身份正是凌雪阁探子。陆暗生默不作声，任由那凌雪阁探子偷听了“情报”，并看其远去。
待谢采与史思明商议结束走出营帐，陆暗生上前低声汇报。
“很好，凌雪阁已经在行动了，也不能让其白费心思。”谢采思索片刻吩咐道，“你远远地跟过去，等着时机，就在……河边动手罢，将乌大人‘请’回来。”
不多时，营地附近的小路上，有一队身影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一辆马车逃离狼牙大营。马车周围的数人身手矫捷，警惕着四周，正是掩护乌承恩父子的凌雪阁弟子与江湖人士。
陆暗生一路跟着，看足了热闹。
先是史思明麾下周贽将军前来阻截失败，后有谢采安排的无面鬼毁坏山路，迫使一行人选择前往河边港口逃生。路上又冒出个神经兮兮的术士，念叨一些颠三倒四的卦辞。直到一行人即将靠近港口，陆暗生才终于有事可做。
乌承恩一行人根据狼牙军中内应耿仁智提供的地图，成功绕过层层哨卡，打退沿途阻挡之人，如今眼看就要逃离，却也不敢大意。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血色的夜晚。史思明举兵在即，早已下定了主意要将乌承恩父子二人抓来祭旗。
夜风瑟瑟，空中一轮圆月格外冷寂。众人隐感不安。
忽而，只见银色玉轮下，一道黑影如幽魑般袭至众人近旁。
凌雪阁探子惊觉不好，连忙示意乌承恩父子快逃，自己留在此处抵挡一二，为两人拖延时间。
不过他的想法终究落空。陆暗生既然出手，就万没有让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道理。
乌承恩父子被一道看不见的吸力狠狠抓回来，无形的绳索将二人牢牢束缚，背靠背捆在一起，然后像扔石子一样抛在地上。
凌雪阁探子心道糟糕，然而事已至此，还是拼上一把。手中链刃突然甩出，一道冷锋划着弧线直刺对方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锋刃只将将甩至身前，就被陆暗生轻轻捏住，反手一拽，凌雪阁弟子不及松手，连人带武器被拽飞了过去，随即武器脱手，面朝土地狠狠摔在陆暗生脚下。
陆暗生反握已变为直刃状的兵器，眼也没抬地随手刺下。兵刃贯穿血rou的噗呲声令人心颤，不过锋下之人却没有立即毙命。这一刺并未伤其要害，因此只是看上去有些鲜血淋漓。
旁边几名江湖人士早已被陆暗生点出的劲气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目睹这般凶景，又惊又怒，此时均是浑身冷汗。
一身大红凤羽锦袍的谢采从阴影中走出，他淡然望着场中景象，只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
陆暗生随手扔掉了凌雪阁探子的兵刃，站到一旁朝谢采拱拱手：“会首。”
谢采微微点头，而后嘴角抿着一丝笑，居高临下地对几名幸存的江湖人士说道：“留着你们的命。快些回去，给朝廷报信。”
话音刚落，这江湖人士只觉身上压力一松，到底想着大局为重，权衡一番后按住心中愤恨，搀起受伤的凌雪阁探子，丢下乌家父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边抓了乌承恩父子后，狼牙兵们已经迅速赶来，将二人押回大营之中。
狼牙军营里，史思明下令将军中大小部众尽数召集，校场上黑压压一片兵士。此时乌承恩父子二人被狼牙兵押送来此。史思明捻起伪造好的信件，走至高台上，将信纸高高举起，“此物自副使乌承恩房中搜出，吾等姓名俱书其上！”
“臣以十三州之地，十万众之兵降国家，赤心不负陛下，何至杀臣！”史思明将信纸掷在地上，故作悲痛状。
乌承恩见其言及皇帝李亨，连忙辩解道：“此事乃太傅李光弼之谋，圣上不知！”说罢伏身于地，以示请罪。
史思明与李光弼结怨已久，此时面上怒色尽显，大步上前，拽住乌承恩的衣领：“吾何曾辜负于你，竟害我到这般田地！”言罢，给一旁狼牙兵使了个眼色，两名狼牙兵一左一右，将乌承恩拖拽至空地处，当众杖刑，每一杖皆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乌承恩的背脊和腰臀处被打得血rou模糊。其子乌重义跪在一旁，听得杖击皮rou之声，浑身颤抖，扭过头不忍去看。
这时，史思明麾下北平王李归仁站出来，按照早已商议好的剧本煽风点火，大声道：“将军何不顺应诸位将领的请求，上书陛下，诛杀李光弼，以告河北万众！”
“不错！”密云郡公李宝臣上前一步，高声附和：“若圣上为将军诛杀李光弼，将军才可安心！”
营中士兵听闻此言，纷纷振臂高呼：“请诛光弼！请诛光弼！请诛光弼！”
一时之间，军中连起响应，呼声不绝。史思明见状，知目的已达，大事可成，于是挥手喝停。走到乌重义面前斥了声：“滚！”
此时乌承恩已被打得气绝身亡。乌重义勉强拖起已经跪得麻木的双腿，艰难撑地，摇摇晃晃地起身挪步。不料史思明拿起一把阔背大刀，一刀捅穿乌重义的后心，刀锋拔出，鲜血四溅。
史思明随手扔了刀，下令道：“耿仁智，即刻修表以呈陛下，请诛光弼以谢河北，若不从臣请，臣自领兵，往太原诛之！”
判官耿仁智虽是史思明帐下老臣，却一向忠于朝廷，政见与史思明相悖，闻言立即反驳：“将军先前追随安禄山已是不忠不义，而今上呈此表，如同拥兵挟上，是大逆不道之事，吾不能从。”
史思明怒道：“你敢抗命！”
耿仁智毅然回答：“人生固有一死，须存忠节。如今将军听信邪说，是在为谋反铺路，与其再拖上几个月，不如让我早些赴死。”言罢，主动跪下引颈，决然道：“请速加斧钺！”
“成全你！”史思明怒极，抡起铁棒，向着耿仁智的头颅重重砸下，耿仁智遭受重击，伏在地上抽搐，史思明气不过，又举起铁棒砸了数下，加以拳脚。四周部众见此情景，尽皆不忍，不由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乌鸦飞过，落在耿仁智的尸身旁嘶哑鸣叫。
史思明扔了铁棒，走至兵众面前，振臂一挥：“传令三军整备，准备南下！”
是夜，范阳节度副使乌承恩谋除史思明事泄，思明缚之，集兵将于营中，历数其罪，杀副使于帐前。
至此，史思明麾下狼牙军在经历短暂的蛰伏后，再次反唐。
北地的变故牵动着朝堂，一时间风云涌动，另边厢，江湖之中也呈山雨欲来之势。
范阳之变月余后，谢采终于等到了月泉淮出关，再次与其密会。
此番布局，乃是兵分四路，分别针对万花、七秀、藏剑、少林。
先由香巫教四处散播蛊毒，使得求医之人涌入万花谷，造成谷中混乱，再由李崇茂等人趁乱抢夺宝图。
以宫傲为首的十二连环坞等势力入侵七秀坊，作为疑局，目的是借七秀之乱引来藏剑山庄援助。藏剑人手支援七秀，自身则防守不足，以此调虎离山之计，鬼山会、地鼠门等便可大举攻占藏剑山庄，对藏剑武库下手。
而少林这一边，则由史朝义借朝廷之名，征调少林弟子前去修建祭坛，致使守卫薄弱，待清燕楼与月泉宗行动时可减少些许阻力。
“少林的渡法、渡会颇难对付，到时，还要仰仗宗主了。”谢采言语中带上几分恳切。
月泉淮眸中闪过微光，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没什么犹豫便应下此事，有两个原因：一来，“不老僧”渡法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同辈人，且为隐世高僧。据月泉淮的推测，这人应当也是有法力在身的，且修为不低。当今之世，修仙者神隐不假，但曾经的血脉和功法传承却并没有真正断绝，总还是会有些身具灵元并加以修炼之人。若是与之交手，想必能从中获益良多。二来，就与他这段时间闭关的理由有关——九鼎。结合长白、幽州、东海青铜鼎之间形成的牵引联系，他已推测出第四枚青铜鼎的下落就在嵩山，少林寺山门所在。九鼎往往镇于山腹中，若是少林一方知道九鼎的存在并有所防护，取鼎时想必免不了一番波折，但总要试试再说。
至于史家父子所图谋的曳影剑，他却没什么兴趣。史家父子想要此剑，多半也是为了此剑传说背后的象征意，握所谓“王道”在手，为他们的拥兵自立添点法理上的借口。
不过，他到时候仍得派个信得过的人从旁“协助”才是。
渤海国船队亦北上回国，这一次因为有海图，加之罗盘和牵星术指引，航行还算顺利。船队停在龙原府港口后，渤海国军队自有官府接应。月泉宗这边，月泉泠心迅速吩咐众人将此次行动里负伤的弟子们带下去继续养伤，又着人修缮船只，就随月泉淮回到丹阳宫中。
春花已开，丹阳宫中满院芬芳，月泉泠心本想留月泉淮多住几日，但月泉淮新得一鼎，哪有闲心赏那春花？未过几日，便离开了丹阳宫，徒留月泉泠心静望着书房内的数幅伊人画像暗自神伤。
史思明降唐后，已被朝廷封为归义王，但其真正的野心却并未被满足，狼牙一方暗地里的动作从未停过，年初便与各方达成了交易，由莫离宗为狼牙军提供马匹并锻造精制的武器，而渤海国则提供船只和粮草补给，且有谢采麾下鬼山会从旁协助。莫离宗既得了一大单生意，自然全力以赴，重金搜寻许多工匠，秘密赶制兵器。
月泉淮进入长白山中闭关，陆暗生则奉命回到龙泉府中，协助莫离宗与狼牙一方交接往来。
这日，陆暗生方从外面返回映月楼，却在院外与一青年擦肩而过。
那青年见到陆暗生只点点头，权当打过招呼。
“李茫？”对方素日里性子沉静，这样的反应也很平常。但……
陆暗生碧绿双目微眯，下一刻立即回身，手掌成爪抓向方才的青年。
“陆兄——咳咳——”青年挣扎着，想开口辩解求饶，喉咙却被扼得死紧，只勉强挤出几个字。
“你伪装得很像，单看这皮囊，几乎挑出不差错了。”陆暗生唇角勾起，“但……芯子却骗不了人呐。”
那人瞳孔一缩，见已败露，不再求饶，迸发出绝大的力量，企图挣脱禁锢。
但陆暗生哪能给他这个机会，手上维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既能让其开口，又绝逃不掉的力度，玩味地望着对方。
那人以为有机可乘，试图转开陆暗生的注意力再借机脱身：“你不想知道真正的李茫在哪里吗？放开我，我带你去找他。”
“毫无新意的台词。”下一瞬，陆暗生手上用力，掌中传来骨裂之声，此人立即毙命。rou眼看不到的地方，一缕白色幽魂自此尸体上飘出，不知所措。陆暗生张口一吸，将那缕魂魄吸入腹中。
凌雪阁？这么快就盯上来了，竟还想取代李茫混入新月卫中……
就在这功夫，有其他新月卫闻声赶来，见陆暗生竟然动手杀了李茫，颇为惊疑，却皆不敢上前。
只有岑伤近前几步：“怎么回事？”他仍是相信陆暗生。
“凌雪阁的探子。伪装成李茫的模样混了进来。”陆暗生趁尸体还温着，揭下那假面皮。
岑伤神色复杂，转头望向陆暗生。
“你瞧我像假的吗？”陆暗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哭笑不得。
岑伤面露尴尬，也对，神识之下，灵元可是很难伪装的。他对陆暗生的灵元气息太熟悉了。
“李茫现在何处？”岑伤问道，虽然新月卫皆是“消耗品”，但都是相处这么久的兄弟了，还是有点感情的。
“被这人藏到东边的林子里了。希望那小子还活着。”陆暗生已从那魂魄中得到信息，很快找到了真正的李茫。李茫昏倒在郊外一处废弃已久的地窖中，那凌雪阁弟子以迷药将其放倒后，将人绑了暂时放在此处，大概是想从李茫这里撬出更多情报。
岑伤与陆暗生将李茫带回住处修养，又与众新月卫将那凌雪阁探子的尸体处理了。
陆暗生放出神识在新月卫中仔细检查一番，倒未发现其他人混入，想到最近秘密来访显德府的独孤家公子，只叹真是小动作不断，但谢采那边已经备好了应对之策……
早在数月前，谢采就暗中联络各方，牵桥搭线，且故意漏出消息，于旱路布下疑兵吸引唐廷一方注意。实际上，莫离宗已然搭乘鬼山会的船只，从水路秘密抵达范阳。
仲夏时节，码头停满运输马匹和兵器的物资船，营地内一名小女孩蹦蹦跳跳，叉着腰指挥一群水手搬运物资。
渤海国月泉宗一方，月泉淮这个宗主迟迟没有现身。待约定的日期临近时，带领渤海国物资船队到来的却是一名年轻人。
谢采对这年轻人也有几分印象，正是曾于东海跟随在月泉淮身侧，那个身手不错的义子陆暗生。
陆暗生此行带了数十名月泉宗弟子与一众渤海国脚夫运送物资，吩咐他们妥善安置后，就前去与谢采见礼，不卑不亢道：“义父前些时日偶有所悟，此时正在闭关，因此派在下前来，需做何事，会首尽可吩咐。”
“既然月泉宗主派你来此，那谢某自然相信宗主择人的眼光，想来你做事稳妥，定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有些事，只需用上三分的力气，就不必用十分去办——”谢采停顿数秒，似是等待陆暗生理解其中之意。
周围没有狼牙军之人，唯一跟着的无面鬼尹雪尘乃是谢采心腹。陆暗生心思通透，知道谢采是要故意放水，当下应道：“在下明白。若朝廷一方有何异动，在下会先行报与会首，再做行动，好教史将军知晓咱们武林中人在这些事上的分量。”
狼牙军与渤海势力合在一处，只等时机一到，向李唐朝廷发难。
两日后，谢采摇着扇子走进狼牙大账，尹雪尘紧随其后。
“不知谢某送的礼，王上可还满意？”
“那是自然，此番谢会首帮了我大忙。如今兵马已到，举事成算又增。只是……”史思明皱眉，“乌承恩那贼子，虽则阴谋被会首识破，这没有证据，我却不好办他。”
“真的证据，如果凌雪阁行动够快的话，恐怕已经找不到了。”谢采凤眼微眯，言语间不见丝毫慌乱，“不过，王上若想举事，何论真假。有，不就行了？”
“会首大才！”史思明立即明白了谢采的意思，的确，真假并不重要，只要伪造出一份乌承恩暗传密信的证据，寻个起兵的由头便好。如今他盘踞一方，大军在手，何惧朝廷。
营帐外，一道黑影闪过，恰好将这一番密谈听进耳中。却是凌雪阁派来掩护范阳节度副使乌承恩的探子。危机迫在眉睫，只望其同伴能速速带乌承恩父子离开。
凌雪阁自认为做得隐秘，却不知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
恰逢陆暗生隐秘在营帐周围，发现营帐顶上蹲着一人，辨其身份正是凌雪阁探子。陆暗生默不作声，任由那凌雪阁探子偷听了“情报”，并看其远去。
待谢采与史思明商议结束走出营帐，陆暗生上前低声汇报。
“很好，凌雪阁已经在行动了，也不能让其白费心思。”谢采思索片刻吩咐道，“你远远地跟过去，等着时机，就在……河边动手罢，将乌大人‘请’回来。”
不多时，营地附近的小路上，有一队身影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一辆马车逃离狼牙大营。马车周围的数人身手矫捷，警惕着四周，正是掩护乌承恩父子的凌雪阁弟子与江湖人士。
陆暗生一路跟着，看足了热闹。
先是史思明麾下周贽将军前来阻截失败，后有谢采安排的无面鬼毁坏山路，迫使一行人选择前往河边港口逃生。路上又冒出个神经兮兮的术士，念叨一些颠三倒四的卦辞。直到一行人即将靠近港口，陆暗生才终于有事可做。
乌承恩一行人根据狼牙军中内应耿仁智提供的地图，成功绕过层层哨卡，打退沿途阻挡之人，如今眼看就要逃离，却也不敢大意。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血色的夜晚。史思明举兵在即，早已下定了主意要将乌承恩父子二人抓来祭旗。
夜风瑟瑟，空中一轮圆月格外冷寂。众人隐感不安。
忽而，只见银色玉轮下，一道黑影如幽魑般袭至众人近旁。
凌雪阁探子惊觉不好，连忙示意乌承恩父子快逃，自己留在此处抵挡一二，为两人拖延时间。
不过他的想法终究落空。陆暗生既然出手，就万没有让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道理。
乌承恩父子被一道看不见的吸力狠狠抓回来，无形的绳索将二人牢牢束缚，背靠背捆在一起，然后像扔石子一样抛在地上。
凌雪阁探子心道糟糕，然而事已至此，还是拼上一把。手中链刃突然甩出，一道冷锋划着弧线直刺对方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锋刃只将将甩至身前，就被陆暗生轻轻捏住，反手一拽，凌雪阁弟子不及松手，连人带武器被拽飞了过去，随即武器脱手，面朝土地狠狠摔在陆暗生脚下。
陆暗生反握已变为直刃状的兵器，眼也没抬地随手刺下。兵刃贯穿血rou的噗呲声令人心颤，不过锋下之人却没有立即毙命。这一刺并未伤其要害，因此只是看上去有些鲜血淋漓。
旁边几名江湖人士早已被陆暗生点出的劲气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目睹这般凶景，又惊又怒，此时均是浑身冷汗。
一身大红凤羽锦袍的谢采从阴影中走出，他淡然望着场中景象，只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
陆暗生随手扔掉了凌雪阁探子的兵刃，站到一旁朝谢采拱拱手：“会首。”
谢采微微点头，而后嘴角抿着一丝笑，居高临下地对几名幸存的江湖人士说道：“留着你们的命。快些回去，给朝廷报信。”
话音刚落，这江湖人士只觉身上压力一松，到底想着大局为重，权衡一番后按住心中愤恨，搀起受伤的凌雪阁探子，丢下乌家父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边抓了乌承恩父子后，狼牙兵们已经迅速赶来，将二人押回大营之中。
狼牙军营里，史思明下令将军中大小部众尽数召集，校场上黑压压一片兵士。此时乌承恩父子二人被狼牙兵押送来此。史思明捻起伪造好的信件，走至高台上，将信纸高高举起，“此物自副使乌承恩房中搜出，吾等姓名俱书其上！”
“臣以十三州之地，十万众之兵降国家，赤心不负陛下，何至杀臣！”史思明将信纸掷在地上，故作悲痛状。
乌承恩见其言及皇帝李亨，连忙辩解道：“此事乃太傅李光弼之谋，圣上不知！”说罢伏身于地，以示请罪。
史思明与李光弼结怨已久，此时面上怒色尽显，大步上前，拽住乌承恩的衣领：“吾何曾辜负于你，竟害我到这般田地！”言罢，给一旁狼牙兵使了个眼色，两名狼牙兵一左一右，将乌承恩拖拽至空地处，当众杖刑，每一杖皆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乌承恩的背脊和腰臀处被打得血rou模糊。其子乌重义跪在一旁，听得杖击皮rou之声，浑身颤抖，扭过头不忍去看。
这时，史思明麾下北平王李归仁站出来，按照早已商议好的剧本煽风点火，大声道：“将军何不顺应诸位将领的请求，上书陛下，诛杀李光弼，以告河北万众！”
“不错！”密云郡公李宝臣上前一步，高声附和：“若圣上为将军诛杀李光弼，将军才可安心！”
营中士兵听闻此言，纷纷振臂高呼：“请诛光弼！请诛光弼！请诛光弼！”
一时之间，军中连起响应，呼声不绝。史思明见状，知目的已达，大事可成，于是挥手喝停。走到乌重义面前斥了声：“滚！”
此时乌承恩已被打得气绝身亡。乌重义勉强拖起已经跪得麻木的双腿，艰难撑地，摇摇晃晃地起身挪步。不料史思明拿起一把阔背大刀，一刀捅穿乌重义的后心，刀锋拔出，鲜血四溅。
史思明随手扔了刀，下令道：“耿仁智，即刻修表以呈陛下，请诛光弼以谢河北，若不从臣请，臣自领兵，往太原诛之！”
判官耿仁智虽是史思明帐下老臣，却一向忠于朝廷，政见与史思明相悖，闻言立即反驳：“将军先前追随安禄山已是不忠不义，而今上呈此表，如同拥兵挟上，是大逆不道之事，吾不能从。”
史思明怒道：“你敢抗命！”
耿仁智毅然回答：“人生固有一死，须存忠节。如今将军听信邪说，是在为谋反铺路，与其再拖上几个月，不如让我早些赴死。”言罢，主动跪下引颈，决然道：“请速加斧钺！”
“成全你！”史思明怒极，抡起铁棒，向着耿仁智的头颅重重砸下，耿仁智遭受重击，伏在地上抽搐，史思明气不过，又举起铁棒砸了数下，加以拳脚。四周部众见此情景，尽皆不忍，不由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乌鸦飞过，落在耿仁智的尸身旁嘶哑鸣叫。
史思明扔了铁棒，走至兵众面前，振臂一挥：“传令三军整备，准备南下！”
是夜，范阳节度副使乌承恩谋除史思明事泄，思明缚之，集兵将于营中，历数其罪，杀副使于帐前。
至此，史思明麾下狼牙军在经历短暂的蛰伏后，再次反唐。
北地的变故牵动着朝堂，一时间风云涌动，另边厢，江湖之中也呈山雨欲来之势。
范阳之变月余后，谢采终于等到了月泉淮出关，再次与其密会。
此番布局，乃是兵分四路，分别针对万花、七秀、藏剑、少林。
先由香巫教四处散播蛊毒，使得求医之人涌入万花谷，造成谷中混乱，再由李崇茂等人趁乱抢夺宝图。
以宫傲为首的十二连环坞等势力入侵七秀坊，作为疑局，目的是借七秀之乱引来藏剑山庄援助。藏剑人手支援七秀，自身则防守不足，以此调虎离山之计，鬼山会、地鼠门等便可大举攻占藏剑山庄，对藏剑武库下手。
而少林这一边，则由史朝义借朝廷之名，征调少林弟子前去修建祭坛，致使守卫薄弱，待清燕楼与月泉宗行动时可减少些许阻力。
“少林的渡法、渡会颇难对付，到时，还要仰仗宗主了。”谢采言语中带上几分恳切。
月泉淮眸中闪过微光，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没什么犹豫便应下此事，有两个原因：一来，“不老僧”渡法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同辈人，且为隐世高僧。据月泉淮的推测，这人应当也是有法力在身的，且修为不低。当今之世，修仙者神隐不假，但曾经的血脉和功法传承却并没有真正断绝，总还是会有些身具灵元并加以修炼之人。若是与之交手，想必能从中获益良多。二来，就与他这段时间闭关的理由有关——九鼎。结合长白、幽州、东海青铜鼎之间形成的牵引联系，他已推测出第四枚青铜鼎的下落就在嵩山，少林寺山门所在。九鼎往往镇于山腹中，若是少林一方知道九鼎的存在并有所防护，取鼎时想必免不了一番波折，但总要试试再说。
至于史家父子所图谋的曳影剑，他却没什么兴趣。史家父子想要此剑，多半也是为了此剑传说背后的象征意，握所谓“王道”在手，为他们的拥兵自立添点法理上的借口。
不过，他到时候仍得派个信得过的人从旁“协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