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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宽阔的民国路。拆得是城墙,打破得却是新旧时代的隔阂。当然,南市虽然正在没落,但仍旧住着许多豪绅富贾,也仍旧有着让百姓望而却步的高门大宅。沁园的江家就是其一。江家祖上是红顶商人,曾富甲一方。如今的家主江鹤年办钱庄开工厂,在大上海仍旧是数一数二的大亨。江家在租界自然也置有洋房公馆,但一家人还是习惯住在老城厢的祖宅沁园。沁园是典型的江南园子,白墙黑瓦,亭台楼阁,荷池小山,松竹梅柏,一一俱全。园子里除了江家十余口人,还有三十多个佣人和听差,是个十分热闹的大园子。今日天气不错,□□点钟,沁园里的佣人们早已经忙碌了好一阵。一个穿斜襟月白衫子搭黑色纺绸裙的少女,正拎着竹制食盒穿过两道月亮门,走上雕梁画栋的游廊。她正是曾经的江薇,现在的江家五小姐江采薇。她是两个礼拜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江家这位五小姐,与她少女的模样竟长得差不多,只是更加温婉清丽,有着这个时代独有的特色。采薇今日起了个大早,叫听差去城隍庙买了一屉南翔小笼回来。手中食盒提着的正是热腾腾的小笼包,游廊尽头是一处临水小楼,她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她的二姐文茵,因为不满父亲想将她与刚刚入沪的谢家联姻,前几日愤而离家出走。虽然她这位二姐艺高人胆大,无奈盟友办事不利,事情提前败露,在登上邮轮前,被江鹤年派去的人捉了回来。这几日,一直关在这个静心阁里,让人看守着。守在门口的听差,见到采薇,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五小姐。”采薇笑着拎起手中食盒,道:“我给二姐送点吃的。”江鹤年虽然对女儿的离家出走大为光火,但他本质上并不算一个专.制的大家长,对孩子们也足以称得上疼爱。文茵是嫡出长女,向来十分看重。所以他对文茵的惩罚,也仅仅只是关在静心阁思过,其他人来看她,并不阻拦。实际上文茵在静心阁过得不错,因为小楼临着水,才刚刚入冬,江鹤年就让人给她生了炭盆,开着窗也不冷。文茵已经食过早餐,这会儿正坐在窗棂边的榻上,捧着一卷书在读。她今年二十岁,有一张生得极好的面孔,肤如凝脂,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总是闪着光芒,缎子般的黑发垂在身后,只戴着一只镶着碧玺的发箍,身上穿得是一件简单的鹅黄色洋装裙子。江鹤年虽出身于传统商贾世家,但少时曾在国外游历,深受维新思想影响,不让女儿缠足,支持女儿们同男孩子一样接受新式教育。文茵去年从中西女塾毕业,成绩优异,能说得一口好的英文。父亲的开明,让这个女孩成长为一个生机勃勃的新派少女,她对西方的文明,无论是科技还是文化,都充满着向往,她一直打算去国外学习西医,然后回国治病救人。她在家中,常常毫不避讳大谈特谈自己的理想抱负,江鹤年对长女的理想,总是笑盈盈表示赞许,也早就答应送她留洋学医。江家有一位亲近的表叔在美利坚,如果不是谢家入沪,向江家伸出联姻的橄榄枝,文茵已经踏上开往美利坚的邮轮。而直到这时候,文茵才知道,女子的理想抱负,在家族利益面前,完全不足一提。当然,这并没有让文茵失望或者一蹶不振,反倒激起了她愈发强烈的斗志和反叛之心。听到隔扇被推开,文茵偏头,见到来人是五meimei采薇,立马眉开眼笑,吸吸鼻子道:“让我猜一猜,你手中盒子里装的是南翔小笼对不对?”采薇在她的时代,到底比自己这位jiejie多活了几年,见她这小女儿模样,不禁舒眉轻笑:“二姐,你这鼻子也忒灵了点吧?”烧着炭盆的屋子里也暖烘烘的,文茵放下书卷,盘腿而坐,接过采薇的食盒,将小笼包取出来,放在身前的小案几上。江家的二小姐,喜爱爬山和骑马,是个精力充沛的女子,被关禁闭并未影响她的食欲,哪怕才食过早餐不久,仍旧一口气吃了四个小笼包。但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虽然食欲好,吃相却还是很优雅。采薇褪了鞋子,盘腿坐在文茵对面,笑盈盈看着这个才认识不足半月的异母jiejie。她从原身继承了模糊记忆,她母亲是江鹤年的二姨太,也是江先生最爱的女子,生下她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她和长她一岁的亲哥哥青竹自小被养在江太太膝下。江太太是个知书达理的旧式女子,以夫为天,对孩子疼爱。江鹤年也十分敬重自己这位原配太太。妻妾的地位分明,江家的后宅,自然也就井然有序,安宁和谐。在模糊的记忆中,采薇有父亲和嫡母疼爱,有兄长和jiejie爱护,是一个天真快乐的女孩子。这记忆中,有着令她陌生的亲情之爱。而这段时日下来,在与江家人相处的过程中,那陌生的情感,渐渐变得具体而真实。“二姐,你真不想嫁给那位谢三公子?我听说他少年英才,在新军中是个很不得了的人物,长得也十分英俊倜傥。”采薇才来这个世界不久,对谢家和谢家三少并不熟悉,寥寥无几的信息无非是道听途说,和江鹤年书房的那些报纸。谢家是簪缨世家,谢司令早年做过江苏总兵,后来北上统领新军,是大总统的心腹。虎父无犬子,谢家一门三杰,三个儿子都是新军翘楚,虽然最得意的长子,两年前在西南剿匪中丧生,但另外两个儿子依然在新军中拔群出萃,如今随谢琨一同南下,谢司令担任两江巡阅使,二公子谢珺为上海镇守使,三公子谢煊镇守华亭。二次革命之后,上海是各方势力最活跃的地方,革命派保皇派各方伺机而动,总统心腹谢家率数万新军镇守上海及其周边,意义不言而明。谢家作为上海新主,自然是要笼络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谢司令第一件打算做得事,就是替未婚的三公子,寻一门得力的婚事。而作为上海滩数一数二富贾的江家,毫不意外地成为谢家首选。文茵听了meimei的问话,放下筷子,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角,轻哼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当兵的,丘八们就晓得对小老百姓耍横。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西洋人东洋人一个接一个打进来,他们做了什么?我跟你说,我如今上街看到那些拿枪的丘八,都恨不得上前啐一口。我是绝对不会和那个谢家三少成亲的。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看也就是个小丘八。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样却是听说过的,那位谢三少在北京城时,可是个大名鼎鼎的风流人物,八大胡同的常客,早年和一个前清小王爷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