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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祐樘又昏昏沉沉地卧床一日,中间只简单地吃了些流食。太医诊了几次脉,又开了好些方子,千叮咛万嘱咐说近几日一定要好生休息调养。周太皇太后带着王太后和重被接出奉养的前废后吴氏都来探望过,但怕扰了他休息,只呆了没多久就回去了。晌午时分,焦尾领着两三宫人,每人手里捧着个金漆托盘往寝殿内次第而入,将皇后命尚膳监准备的几道御膳铺在了桌上。焦尾把皇后方才交代的话小心翼翼地又说了一遍,然而却半晌不见圣上有起身用膳的意思。她低着头怯怯地站在一旁,想着万岁爷不动筷子她回去没法交差,给自己壮了好几次胆才陪着小心劝道:“娘娘知道陛下如今胃口缺缺不愿传膳,才特地精简了午膳,选了这几道清淡滋补的,陛下好歹吃一点……”正捧着一本书靠坐在床头的祐樘转首淡淡一扫,随意一笑:“你回去就传话说,梓童的心意朕心领了,只实在是无甚食欲——这些东西还是分给当值的宫人们吧。”焦尾闻听此言很是为难,但圣上的话她又断然不敢违抗,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又和跟着她来的几个宫婢将午膳撤了下去。她出去时正看见萧敬在殿外徘徊,似乎是踟蹰着不敢进去。可她哪敢管那么多,只朝他示意一下便低着头走了过去。此时的萧敬已经升任司礼监太监,虽然不断有朝臣上奏弹劾他说他的不是,但圣上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他是个德才兼备的人才,将弹劾他的奏疏全部驳了回去。萧敬正犹豫间,忽见一个宫娥从里面出来,说陛下让他进去。萧敬不由惊诧,暗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万岁爷。“你在外面踌躇那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朕说?”祐樘合上书,转头看过去。萧敬跪在下面,静默半晌,最后叹息一声道:“老奴实在不忍心打扰万岁,但如今浙江突发水灾,无数农田民舍被淹,牵连甚广,急需赈灾,万岁您看……”“去年黄河泛滥决口,白昂前去河南治水至今都未归,如今浙江居然又起水灾,又不知有多少百姓遭灾,”祐樘轻轻按了按眉心,声音疲倦,“传朕口谕,令几位阁老和尚书们来乾清宫议事,朕要详悉灾情。顺带让内阁把这几日积压的奏疏全都呈上来。另,明日就恢复上朝。”萧敬心里五味杂陈,缓缓叩头,沉声道:“是。万岁心系苍生,实乃万民之福,老奴在此,代百姓谢过!万岁爷定要保重龙体。”祐樘勉强打起精神从床上起身,若非有宫人在旁搀扶着,都险些站不稳。他卧床三日,原本便虚弱乏力,又加之连日来甚少进食,眼下不顾太医的叮嘱不加休养便重新投入政事,说是在玩命一点也不过分。他这样的状况,就连旁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心惊。以至于他夜间秘密召见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时,牟斌也忍不住出言相劝。“主上这般,若是夫人回来瞧见了,就不怕……”牟斌欲言又止,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祐樘知道他如此称呼他,便是又回归到了从前的身份。他倒是并不介意这一点,反而觉得相较于君臣关系来说,这样更亲切随意。不错,此时恭立在他面前的牟斌,就是恢复了本名的幻夜。祐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垂,半晌不语。良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吐息:“我怕是连那一天都等不到。”这两年多来,自家主子承受着怎样不为外人所知的折磨,牟斌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夫人对主上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看得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甚至是连夫人本人都不知道的。他从前一直都觉得没有什么能摧毁主上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心智,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担心主上因无法承受失去夫人之痛而垮掉。“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夫人。”牟斌肃容抱拳,郑重道。清冷的月辉透过雕花的窗子淌进来,浸上祐樘那因失血过多而愈加惨白的面容,似乎有一股刻骨的凄清孤寂无声地化在了周遭的空气里。朦胧的月光中,他的面容有些飘渺,仿佛下一瞬他就要化为一缕轻烟消散在这稀薄的冷辉里一样。如今虽是阳春三月的时节,但夜间的寒气还是不轻的。绿绮有意无意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望上一眼,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步回到住处。“瞧你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怎么了?”绿绮推门进来之后,看到焦尾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笑问道。“今日娘娘命我去给陛下送午膳,可是陛下竟然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还将那些膳食赐给了当值的宫人们,说是什么心领了,我回来照着陛下的意思跟娘娘回了话儿后,娘娘那脸当时就沉下来了,说我办事不利,陛下若是龙体有损我可担待不起,最后还罚了我半月的宫份,你说我是不是走了霉运,”焦尾一脸愁云惨淡地望向绿绮,“陛下那么宠娘娘,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娘娘的面子都不买了?我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啊!”绿绮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即笑着安慰道:“别想太多了,或许陛下今日真的是胃口欠佳。至于罚宫份的事……你要是手头紧的话,我先帮你垫上吧。”“那怎么行?你也不宽裕。”“我无牵无挂的,平日吃的用的也都是宫里的,用银子的地方不多。不像你,每月还要托人往宫外给家里捎钱,有爹娘和幼弟要养活。”“那就多谢绿绮姐了,待日后我再攒些钱,一定还你,”焦尾面上的感激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又重重叹口气,“只希望我以后不要再触怒娘娘——不过说起来,今日陛下那样的态度是我始料不及的,不是有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么?”绿绮感觉到有冷风灌进来,看了看微敞的窗户,起身去关窗。她下意识地左右瞧瞧,才将窗户关严实。“你怎知陛下就一定会看那尊佛的面子?”她转过身,意味深长地道。焦尾不假思索地道:“这不是废话么,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陛下独宠娘娘啊!我都从没见过陛下在娘娘面前发过火儿,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凭着这样的恩宠,难道你不觉得陛下今日有些奇怪?”“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就是真的,更何况还有很多是你没看到的,”绿绮刻意压低了声音,嘴角流露出一丝略带讥诮的笑,“有些人眼下还不定怎么着急怄火呢。你今日不过是倒霉做了一回受气包而已。”焦尾没怎么听懂她的话,却也并未深究,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