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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不伦不类地供上了一尊观音菩萨。他在菩萨面前点上香,拜了拜,那一刻他忽然想到,自己这离家十年,流离颠簸,是否就是自己从没拜过菩萨的报应?那一日,他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可能是十年来喝得最多的一次。他为她挽发、画眉、涂朱,为她在发髻间插上那一枚朴拙的桃花簪,他望向生了铜绿的妆镜,镜中的少女晕生双颊,双眸脉脉仿佛含着许多想说的话,也正自镜中凝睇着他。那一日,他记得她也喝了很多酒。到了夜里,两人还在你一杯我一杯不停地喝,喝酒的女人并不好看,但不知为何,他就这样望着她,竟渐渐地望得痴了。她朝他轻轻地笑,笑容温柔美丽,真就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她笑着,好像是非常地醉了,所以她开了口:“谢随,你喜欢我么?”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第二日,他就消失了。第三日,春雨镖一干人等追杀而至,她放了一把火,将那座房子,连带着花草、秋千与记忆,全都烧了个干净。***未得到回应的谜题,仿佛一个耻辱的记号,让秦念五年来,时时刻刻回想起,都会身心发颤。“五年前的事情,你当真不记得了,是吗?”黑布条轻轻地落下来,谢随睁开眼,看见秦念已恢复如初、冷漠而寂寥的面容。他想了很久,最后道:“我带着你的那十年,从没给菩萨烧过香,却过得快快活活的;好容易烧那么一次,反遭了报应。”秦念轻声道:“你也怕报应的么?”“怕啊。”谢随道,“你知道报应最可怕之处是什么?就是它不报应在我自己身上——它报应在我看重的人身上。”“比如你的家人?”谢随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却全无变化。谢随笑了,“所以我才跑了呀。我十五岁那年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让报应跟着我走,别去找我的家人。”“你二十五岁那年离开我,难道也是为了让报应跟着你走,让报应别去找我?”谢随笑着,却抿住了唇,不言语了。“可是你一句话也没留,连那把刀都没有带走……”秦念好像有点疲倦了,她裹着被子将身子蜷缩起来,抱住了双膝,下巴一下一下地磕在膝盖骨上,眼神也不知望向了哪里。“你为什么要走呢,谢随?就算有报应报在我身上,但只要你不走……”秦念掩了眼睫,容色苍白,“只要你不走,我是不会怕的。”谢随望着她,他似乎是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头发的,但最终他没有动。“如果是我任性了,问了不该问的话,你即便打我骂我都好啊……”秦念顿住,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已经过了界,她没有抬眸再看谢随的表情,只是静默了片刻,别过头去。“这是什么话?”谢随的声音微微沙哑,“我如能打你骂你,我如能做到……”“谢随,你想回家么?”秦念忽而道,“安老板都说了你家那么厉害,你若肯回去的话,大概便不必再搭理我了……”“念念,”谢随轻轻地、温和地截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她抬起眼看向他。他凝望着她的眸色是那么专注、那么温柔,可他那薄唇中吐出的话语又是那么简单、那么残忍。“谢随,”秦念笑了一下,“你竟当真是个君子。”他竟听不懂她这句话。***腊月初七,夜。吹金断玉阁的主楼,是一座佛塔模样的楼阁,足足有二十七层高。天已很冷了,却偏不下雪,安可期裹着厚重的雕裘站在顶楼上,时不时被冻个哆嗦。从这里可以俯瞰夜幕之下灯火笙歌的扬州城,也可以看见运河对岸的那座不起眼的小楼,那就是绝命楼。在光影扑朔的运河之畔,那小楼就像一个蹲踞着的黑色怪兽,冷冷地睥睨着十丈红尘。安可期蓦地打了个喷嚏,喃喃抱怨:“是谁说江南冬天也宜人的,文人墨客真是要不得……”“老板。”身后有人禀报,“我们在淮扬一带的绸缎生意都停了。”“老板,珠宝生意也停了,只留下今年的内贡。”“老板,赌坊和妓院也停了……”“知道了知道了。”安可期揉了揉鼻子,手上的翠玉扳指将鼻头又冻得一凛。他低下头,将袖中揉成团的烫金帖子展开,看了一眼,然后又慢慢地揉回去。战帖下在腊月初八,这是不让他过节了。说来这绝命楼的高楼主,喊话的气势倒很浩大,但究竟有多少真章呢……但无论如何,自己家大业大,冒不起这个险的。何况自己背后的那个靠山,究竟是不是一座靠得住的靠山,也未可知……安可期将手往空中一挥,那烫金的碎纸片便飘飘荡荡地撒了出去。暗夜的冷风激荡着檐头铁马,一下子叮叮当当好不嘈杂地响了起来。安可期陡然转身走下楼去,那步履飞快,全不像一个身上点缀了好几斤珠玉黄金的富贵闲人。15.朋友(二)秦念的肩头本是外伤,难养的是她在绝命楼高楼主处受下的两掌。到这一日,她已可行动如常,但却仍然动不得真气。安可期如一阵风般掠进了她和谢随居住的小楼——不,该说是一阵黄金色的风才对。秦念和谢随这时候正在楼下,一人喝茶一人喝酒,面前摆一张空空如也的棋枰。安可期猝然停步,喘着气道:“明日,明日绝命楼就要打来了!”谢随却道:“你的中路破了。”秦念反唇相讥:“到不了那一步,你已经身陷重围。”安可期听得愕然,旋即大叫:“这时候了还下什么棋?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说谢随,你快把小姑娘带走吧,行不行?”谢随抬眼,看了他一眼,“夜已深了,明日再走不行吗?”安可期气极反笑:“你想帮我抵去两条命,我可不会拦着你。”他看了一圈房中陈设,忽然有所发现,“嘿,其实你早已准备好行装了吧?我这楼里的东西,都被你扒拉得差不多了嘛。”谢随叹口气,从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