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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的手一颤,那几段碎葱花便荡来荡去不得安生,宋宜目光亦随着葱花动了许久,待它不动了,才道:“大人认定是我了?”“他死在去帝京的路上,从这客栈走出去五里地而已。”沈度喝了口汤,“方才你同他在后院。”“便是我又如何?我既尚未被贬为庶人,这事就不过是主子处死一个家仆,值得沈大人煞费苦心来套我的话?”“宋宜。”沈度喝住她。宋宜没料到他竟会直呼她名讳,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便听他继续道:“宋宜,你少自作聪明。你能看出来的东西,王爷在官场如鱼得水多年,你以为他会看不出来?那他为何不动手?你揪出一个明面上的许林,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暗地里的许林,你定阳王府尚有一日生机,身边的眼线便一日不会少。”宋宜半晌没说话,沈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刚想挽回,就听宋宜问道:“大人这算是在关心文嘉?”“不过是不想看见县主犯蠢。”沈度的声音已恢复平稳,半点听不出来波动,和方才的反应判若两人。“奉劝县主一句,也请县主转告王爷,切勿轻举妄动。”沈度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笑了笑,替宋宜夹了几片羊rou,“世子此刻已在刑部昭狱之中。”宋宜手一颤,刚端起来的汤便洒了些出来,沈度看在眼里,拿了帕子替她将桌上的汤渍擦去,宋宜回过神来,忙接过帕子,手忙脚乱中无意识地触到了沈度的手背,一惊之下将手缩了回来,“无意冒犯,大人见谅。”沈度懒散地擦着桌,语气里也透着些慵懒,“今日事多,下官有些乏了,县主慢用。”“大人,”宋宜叫住他,“这事瞒得下来么?”“现在怕了?”沈度的笑声像是沾染了冰雪一般,低得宛若清泉淌,偏带了几分讽刺,“县主方才动手的时候倒是半分没犹豫,更舍得以身作饵。”“大人既尽数看在眼里,却也没阻止我。”宋宜垂下双目,看了眼早已弄脏的鞋面,“重要人证路上出事,大人也得担一个失职之罪。”沈度嗤笑,“要宋家万劫不复的人是北衙,内jian出事,比下官紧张的人多得是。”“下一次就未必如此好运了。”沈度慢条斯理地将帕子叠好,又替宋宜布了点菜,“县主勿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沈大人。”宋宜的声音尚且有些抖,她这两日失态的次数太多,以至于有时她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了。沈度没看她,目光落在锅中沸腾的汤上,rou片翻滚,油珠子随着汤的沸腾而忽隐忽现。他望了眼紧闭的大门,忽而笑了笑,“定阳王府也是个传奇,三代武将威名赫赫,到这一代,世子不习武跑去地方做了个盐官,幼子学了点花拳绣腿便自视甚高,独女更是自幼当做娇女养,到头来却能杀身边人不眨眼。说来,最有令尊风范的,竟然是县主一介女儿身。”宋宜尝了片羊rou,却辨不出滋味,只得向沈度笑了笑,“谢大人夸奖。”“下官可没有夸奖的意思。”沈度起了身,“从县主不留贴身丫鬟那一刻起,下官便知县主内里也不过是个凉薄人。只是,文嘉县主这样的人,本不该活成这样。”宋宜抬头看了沈度一眼,将他的碗接过,重新替他盛了碗guntang的热汤,“既是大人非要文嘉前来,断没有大人先走一步的道理,大人不会如此不知礼数吧?”沈度听她如此说,又重新坐了下来,从善如流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碗,道过谢才继续道:“常州战乱,明日需改道自宁州经青州入京,绕远路且地荒凉,县主多进些食,条件艰苦不比府上。”宋宜点头算是同意,话题重新接上,“大人可知,文嘉县主这般人物,生来便在权力漩涡的边缘地带,家父掌举国军权,替今上平十乱收三属国,战功赫赫,却有无数人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如何让宋家跌至泥泞之中。”“大人您瞧,眼下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宋宜低头,“大人觉得,文嘉县主这样的人,该是怎样呢?”沈度笑了笑,不置可否,“令尊其实将县主保护得足够好了,县主大可不必自蹚浑水。王爷和世子都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扳倒的人物,县主只需赴花宴赏华服即可。这些腌臜事,县主勿要自陷污淖中。”“谢过大人。”宋宜苦笑了声,“只是,若是大人在我这般境地,会不出手么?家人有难,便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更何况只是些入不得眼的肮脏手段,大人您说是也不是?”碗中的汤又已凉透了,锅中的暖汤却仍不知疲倦地沸着。沈度看得出神,半晌才点点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若是下官,也定不择手段也要护亲人周全,县主倒比下官通透。”“大人今夜告诫的目的已达到了,文嘉谨记在心,不敢再犯。”宋宜拿手帕擦了擦手,再度看向他,“只是此事,凡牵涉进来的人断无中立之理,可大人的态度着实令人捉摸不透。”“宋宜斗胆,敢问大人一句,大人到底是希望看到宋家就此万劫不复,还是希望看到宋家全身而退?”第12章程咬金宋宜以同一个姿势倚在马车上已经许久,连续行了七八日,入了青州地界,已隐隐可以听到清江的水声滔滔。这几日天放晴,脚程快上许多,北衙也增调了人手,一路行来没遇见什么大事,宋宜心里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管事的事不知沈度用的什么法子压了下来,也不见北衙的人过来问罪,她倒也乐得轻松,除了偶尔关照一下宋珩的伤势,其余时间大多在马车里发呆。手里的瓶子已被她掌心的温度捂得温热,她翻来覆去反复摩挲了好几遍,右手食指绕着瓶身上的纹路画了好几圈。这瓶子是沈度送的伤药,药效出奇,用不过两日,那日额上的伤和脖颈上的淤痕尽数消除,加上她掩饰得好,宋嘉平好似也没发现异样,也不曾问起凭空少掉的那个人。她看了瓶身几遍,最终还是想起那晚她问他是想见宋家万劫不复还是全身而退,她也不明白当时为何鬼迷心窍非要逼问沈度这个问题,纵她对他的态度实在好奇,这样的追问也是以前的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那晚沈度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她:“有时恨不得整个定阳王府永不超生,有时又心有不忍。”她再问他便不肯再吐露一个字了,她虽不知他那恨意到底从何而来,但到底印证了他对宋家确有不快。那夜之后沈度便刻意躲着她,至今再没同她单独说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