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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苏州府衙县令喜她办案能力,要留她些许时日,或许十天半月,亦或许几年半载,都说不准……万千清酒,也解不了相思之愁。他从未离开过她,如此也真是难为了他……日子就这样过去,一日一月。我与铃兰成亲后的第三年,铃兰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儿一女。林展言,林展思。无言相思。她再也没有回过府衙,衙门也从那时起没了捕头,兄弟们还会时时念叨,叶韶却从不肯再提起。良辰县自胡不归死后再无大案,平静安宁的让人难以相信……又是一年春,四月花开正好。我去徐大娘家帮忙修墙,在半路遇上叶韶。那时他已许久未在人前出现。衙门无案,一些琐事都是由我和众兄弟来打理。彼时他一手提着酒罐走在路上,恰与我迎面碰上。“大人。”我恭敬垂首道,他稍稍点头,问了一句,“衙门如何?”“甚好。”我抬起头看他,看到他脸上的倦色,“衙门无案,弟兄们也有些许清闲。”他又点头,提着酒罐往前走。“她呢?……”许多年过去,我才终于有勇气问出这句话。叶韶顿住了脚步。“她还好么……”叶韶回头看我,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情绪,望着我沉默了许久,后来他开口道:“你跟我来。”穿过小巷,越过前村,最后到了后坡深处。原本叶韶好友许重然在这里有三间竹屋,而今竹屋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桃花林,桃树枝叶青翠,桃花粉香扑鼻,林中景色美不胜收。我问叶韶,许重然在何处。叶韶在前面走着,抬手拨开桃枝密叶,同我说,他云游四海去了,归隐山林守着的无非只是一方冰凉的碑墓,爱妻不在何处都不是家,走到哪里走不动了就顺其睡在那风里吧。我一步一步跟在叶韶身后,接过他扒开的桃树青叶,偶尔会被一两枝桃花枝轻扫过脸颊,听着他说这话时,想起了那曾经就这么任性地顺势睡在初春冷寒的暮色里的五妹。离开的人总是离开的那么干脆决绝,一点也不愿理会留下的人的痛彻心扉。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桃花林之大,大到超出我的想象,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叶韶后面,跟久了竟也觉得迷了方向,四处皆桃色,抬头只望天。不知走了有多久多远,面前突然没了枝叶,一大片土地显露出来,抬起头来看。我从未想过,林中竟有一方冢,那种熟悉与陌生的感觉让我几乎站立不住。☆、第九十三章“画言自小便无双亲,是一个老仵作在乱葬岗将她捡了回去。”叶韶放下手中的酒罐,在墓前俯下身来,“从小就与尸体做伴,如何想象,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从最初见到尸体的害怕、退缩、再到崩溃,到习惯,再到眼神冷冽,下刀凌厉,稳手剖解……”从前我不知道一个人的韧劲儿到底能有多大,不知是她真的受得了尸体的模样味道,还是为了不让弟兄们难受才勉强自己受得了。我只知苏柽似乎生来适合做捕头,时时事事都能冷静处理。“老仵作带着她为各地衙门做事,将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她,她也由此学了不少探案的方法,她十一岁那年,老仵作病重离世,她便一个人去接衙门活计,在一次出外验尸的途中,有三个衙役欲对她图谋不轨,她就拿着她的验尸刀具伤了一个杀了一个,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满手是血,吓得浑身发抖……”叶韶抚着墓碑的指尖微颤。死人只是模样难看,会腐烂有味,也不过是一具冷冰冰的死物,不会动不会说,剖开来,内里是红是白一清二楚。而活人能说会道,能言善辩,表面都看不出内里的那颗心是红是黑。活人比死人更可怕。“幸然是青城一派的大师父路过为她解了围,将她带了回去。”有轻风吹落了几瓣桃花在地上,叶韶怜惜地将花瓣往墓前拢了拢,“她不是派中的正规弟子,师兄弟们平日里除了将杂活累活派给她,从不正眼瞧她。她对武功有极高的天赋,在派中待了两年,也偷学来不少招数。后一年盛夏青城山头失火,烧了派中所有的楼阁屋宇,火光冲天,乱成一团,人人都只顾自己逃命,她在山顶的藏书阁里看书看得着了迷,等到火烧过来的时候,她才知自己被师兄弟们抛弃丢在大火里,火势汹涌四蹿,被逼得实在没了路走,从二楼临着山头的栏杆上跳下了山崖……”从前我不知即使强大如她,也多年都无法逾越的那场火,到底带给了她什么样无法抹去的伤害,没有伤及发肤却直击心底。我只知她紧张她恐惧,她害怕记起那场火,她抱着陈阿昭时说出的话,让人心安又让人心疼。“她武功高深莫测看不出派别,是因她掉进山涧深潭里死里逃生,在深山老林寻到了一处密道古洞,洞中藏着遗失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古籍密卷,她一个人,在山中饮泉水食野果,习籍中剑术招式,武功心法,研卷中琴艺棋技,诗词歌赋,读了特别多的书……”从前我不知她到底师承何处,她是吃了多少苦头才练就这一身武艺,读过多少书卷才有这一身从容不迫的清冷气场。我只知好像事事都难不倒她,无论文韬武略都能与叶韶相得益彰。“十七岁那年初春,她在山路旁捡了一个身患绝症欲寻死的妇人李大娘,将她送回了良辰县,到处寻医问药,当作亲人侍奉……”叶韶深呼一口气,凄然道,“可李大娘终究没熬过那年仲秋,重病离她而去。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没有家,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恍然想起有一年仲秋,我问她为何还在翻看卷宗而不早些归家帮忙,她摇头说怎么也帮不上忙了。那晚打酒碰到她,她束着白色发带,说我是福厚之人……苏捕头家在哪里?这里。这里,原来是衙门。是她一生里唯一安定了许久的暖光。从前我心疼极了庄沐萱,心疼她是上一代纠葛里被庄盛夏抛弃了的牺牲品。可我从不知,苏柽是被这个尘世抛弃了的人,她的沉默寡言,冷静敏锐,全是在风里雨里汗里血里一个人撑过来,是岁月硬生生的强行添给。“柽,是她自己取的名字。是高原上的一种红柳,遍地生根,枝叶可供药用。沙丘下的红柳根扎得更深,把被流沙掩埋的枝干变成根须,再从沙层表面冒出来,生出一种从细枝开出淡红色的小花,在高寒的自然气候下,顽强不息,如此往复。”叶韶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