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书屋 - 言情小说 - 孤岛余生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学到什么。她这个人在读书这回事上实在是惫懒得很,她只是想去一个地方,淹没在陌生的人群里,没有婚约,没有看守,没有监护人。

监护人——她不免又想到唐竞。

她还是不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是在过去的两天又一夜里,她似乎看到他身上的某一处空隙,可以叫她趁虚而入的空隙。但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又是在哪一处,她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

熄灯前,她缩在床上看报。那报纸也是从唐竞车上拿的,这是她在寄宿学校里呆久了的经验,外面再无聊的东西到了这鬼地方都会变得有趣,比如交易所里的行情,北方的时局,还有华栈码头日轮上死去的中国人。

直到熄灯后,她还在想这些无关的事,毫无睡意。

大约是方才对女教师扯谎扯得太过真挚,以至于此刻在黑暗里,她似乎真的能闻到母亲身上的香味,微苦而回甘,恰似那香水的气息。

其实,脑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早已经淡了,只记得周子勋大她许多,少年时莽撞淘气,每每在家毁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怕父亲重罚,便会吓得去求母亲。母亲生她的时候年纪大了些,出了月子身体就一直不是大好,清瘦得好似一个鬼影,也没精神去管那些琐碎事,知道父亲最宠她,便大而化之,统统推到她头上。

她至今记得母亲双手拢着她的面孔,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记着,书房里那只钴蓝描金盘子是你失手打碎的。”又或者“暖房里那盆兰花,是你倒翻出来折断了根。”

她总是答应得懵懵懂懂,却又有些得意,因为父亲确是宠她,宠得过分,无论去哪儿总是抱在手里,就连坐汽车都将她放在膝上,好让她看见车窗外面的街景。

每当那些时刻,她总会抓着父亲西服的驳领,有时还会折一支花插在扣眼里,春天的雏菊,夏天就是茉莉。

母亲迷信,每每看到便要一把摘了去,说身上戴黄色白色的花最不吉利。父亲却是不许,只因为是她折了送给他的。那时候,她多得意。

她记得周子勋还为这份偏心哭过。她很小,而他已经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了,耍赖哭起来,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那时候,她又是多么得意。

再大一点,母亲病逝。周子勋总算不会再哭,换做叼着一支烟的冷笑,对她道:“瞧你这鬼样子,都是叫他宠的,以后嫁给谁去?”那时候,她还是得意,心想自己总归不会嫁人的。

而后,又轮到父亲,病床上仍旧只想到她,反复对周子勋说:“你得关照着子兮,她还这么小。”

那个时候,她总算不得意了。没想到终于还是叫母亲说中,身上戴黄花白花,的确是不吉利。

父亲去时,她才刚满十岁。记忆中那场葬礼办在乡下老宅,绵延一条街的素白。宗族里有人说,都是因为她八字不好,命克双亲,早应该远远地送出去。后来,周子勋果然照办,把她送到美国的寄宿学校里。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赌钱,所以特别在意运气这回事。

不知道是几点钟,走廊上的灯灭了,而后又有些微的晨光亮起。她这才知道失眠了整夜,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害怕的。

在美国七年,她的上海话已经讲不太好,再加上那些女学生的花样,这寄宿女中里的十个月大约是会要了她的命。她也想过与唐竞软商量,坦白告诉他自己这人实在不合群,他会理解也说不定。可心里总还有一处越不过去——他与她,是敌,非友,壁垒分明。

然而,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终于想起是什么时候看到他身上的空隙——就是白日里在他车上,自己伸手抚摸他西服驳领的时候。

又或者,那并不是他的空隙,而是她的?

那是一种熟悉的手感,夏日的亚麻,春秋的羊毛,不管哪一种,都可以折一支花别在扣眼里,茉莉,或者雏菊。

她想念那触感,只愿可以像年幼的时候一样,用一只小手,紧紧抓着不放。????

孤岛余生2.3

??回到事务所,唐竞便给报社打去电话,对接线员说要找宝莉华莱士,得到的答复却是不在,只好留言等她回电。

他知道宝莉这记者做得地道,时常跑在外面。这一等短则半日,长则三五天,抱不得太大希望。

但这一天倒是好运,待到傍晚时分,宝莉当真回电过来。

唐竞听到电话那端酷似Dawn的一声唤,就宛若见了真人,脑中是宝莉短到齐耳的金发,雪白男装衬衫与奶油色的皮肤,此刻大约指间夹一支香烟,口红印子留在过滤嘴上面。

“在报上读到你的新作,”他对宝莉笑道,“只想问有什么可以效劳?”

“已经比晚了许多,”宝莉却是不无遗憾,“明日去浦东,实地采访。”

唐竞闻言不禁想像,她这样一个洋婆挤在华栈码头的贩夫走卒中间,讲一口流利却又荒腔走板的中国话,会是多么有趣的反差。

“我驾车载你。”他自告奋勇。

不曾想宝莉却道:“已经有律师接下这桩案子,明天我同他一道去。”

“谁?”唐竞问,似有预感。晴空丸上的死者只是一个行脚小贩,每日一顿饱饭不知道有没有,所谓请律师,大多是无偿代理,而且还是刑诉案子,自有检察厅去管,律师师出无名。

“吴予培。”宝莉笑答。

果然。唐竞心道,轻声骂了一句:“那假道学,欺世盗名。”

宝莉听不懂这句中国话,却也猜到一个大概的意思。

“唐,”她温言劝他,“你若愿意,你也可以。”

唐竞语塞,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吴予培百般看不顺眼。欺世盗名,抑或是救世济民,吴予培都可以选,他却不能。他的今日是谁人给的,便要为谁人服务,欠债还钱,便是这帮中的道理。

而他与宝莉,大约也只有她想要锦枫里内幕的时候,才会有片刻的交集。

想到此处,唐竞觉得甚是无味,又寒暄几句便挂断了。

也是巧,才刚放下听筒不久,女秘书接进一通电话。

唐竞接听,恰是锦枫里打来,乔士京对他说,今夜张帅在会乐里雪芳摆酒,要他也去作陪。

“请的什么人?”唐竞免不了问一句。

“穆先生。”乔士京回答。

这位穆先生名唤穆骁阳,为帮中“悟”字辈门生,比张林海晚着一辈,可如今沪上青帮老头子之下,除去张帅,也就是他了。

不必多说,唐竞便知是不能推脱的场合,即刻应下。

放下电话,他才想起谢力还在雪芳,这一日忙起来,忘记去接,谢力也不来催,一定是乐不思蜀了。

唐竞不禁自嘲,这才是他该做的差事,同吴予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