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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大门前。杏帷织金四爪行龙纹的车帘子一动,一身赤红滚黑边亲王蟒袍的萧迟撩帘而出。守门的小吏已忙不迭迎上去,“见过三殿下!”点头哈腰,萧迟率众而入,小吏们还送入一大段,一直送到正堂门前才算作罢。“三殿下。”“请三殿下安。”……一路行来,躬身的,拱手的,问安见礼声不绝于耳,一直到左路萧迟进了值房。圣旨下,作为赈灾款巨案要犯的贾辅和杨睢,立即就推出午门斩立决。长信侯府抄家问斩流放当日就进行,无数大小官吏下马,不过几天时间,清算经已完成。余波震荡,迅速平复,除了大理寺以外,朝堂上下已恢复正常。作为临门一脚才被皇帝圣旨褫夺主查权的皇子,萧迟却并没受到任何侧目或轻视。赈灾款巨案尘埃落定,皇帝下旨嘉奖有功之臣,宁王萧迟位居首位,皇帝大赞他“能谋善断,洞察若微,恪尽职守,深肖朕躬”。所谓深肖朕躬,即是很像他,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当是最高赞誉。另,这主查权易主对外的说法,是宁王突发疾病。由于宁王生病了,颇重,皇帝不欲他病中在费神,这才另外挑个人来收尾的。三个御医在宁王府待足三天,期间日日赐药。待宁王病愈后,各种赏赐流水价自紫宸宫往宁王府和户部,撑足了萧迟面子。皇帝的行动告诉大家,宁王圣眷隆盛不逊旧日。群臣们当然就不会侧目了,他们能说什么?这对天家父子有没有闹什么别扭关他们什么事?萧迟入了值房,在大书案坐下,王鉴忙推开窗扇通风,又接过小太监的茶奉上,而后再出去张罗其他事情。没一会,他折回来了,小小声:“殿下,陛下有赏。”张太监领着小太监进门,接过托盘奉上。托盘不大,上面放着五六个墨锭,其中五个品字型摞在一起是新的,另一个用过,刚启封磨了一点。张太监见了礼,笑着说:“这昨儿新进的青圭墨,陛下用着说好,特地让给殿下送过来。”王鉴忙上前打哈哈凑趣,张太监很自然就和他说了起来,值房颇热闹一阵,而后张太监告退,王鉴亲自送出去。一托盘的上进贡墨搁在书桌最里头,萧迟面前。阳光从大敞的槛窗洒了他半身,墨锭油乌细腻,上面勾金松柏纹路映着日光金灿灿的,很精致,栩栩如生。萧迟垂眸看了片刻,淡淡:“收起来罢。”没有怒,也没有喜,很平淡的反应,小文子赶紧上前将墨锭收起,他提笔蘸墨,开始处理公务。下午,皇帝召萧迟。赈灾款结案至今,已经小半个月了。萧迟病愈上值后,在整理北地开春后漕运重开的事情,如今事情处理完毕,该他上折陈明。上午,把折子递上去。下午,皇帝召见他。说是有些地方折子写不详细,叫萧迟来问问。“陛下说,去年冬多地驿站报损,不知今春修缮如何?还有水路递运和接驳的调整情况,……”张太监小心瞄了眼,“陛下说,请三殿下过来问问。”说话间,他还往窗外瞄了两眼,见外头经过人少,暗暗松了口气。这小祖宗闹将起来,也不怕坠了圣威,顺带他这御前大总管也保住了面子。这差事不容易啊!只出乎意料的,不用他苦口婆心好说歹说,也没挨丁点脾气什么的,萧迟闻言站起身。那就走吧。平静得张太监都愣了愣,回神忙道:“好,好,三殿下请。”……这是萧迟那个雨夜后第一次再来紫宸宫。高高的汉白玉台基,巍峨庄严的宫殿,带甲肃容的御前禁军,非常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很清晰的隔阂,再也回不去了。立了片刻,踏上那条长长的陛阶登顶,绕过朱廊走了不长的一段,就是御书房。皇帝站在东次间的槛窗前,听见声响,立即转过身来,这是雨夜后父子第一次近距离见面。“迟儿来了?”皇帝是有愧疚的,他知道自己愧对儿子,赈灾款一案了结后就想召见萧迟,但又怕刺激他,萧迟才病愈,于是等了又等,等到今天。屏退宫人太监,二人坐下,皇帝说:“工部上报需修缮信陵,如今户部无甚大事,朕想着,就交由你兼理了。”信陵,大晋开国太.祖陵寝,修缮事情不大,意义却很重,说得上是委以重任了。这算还萧迟一个差事。皇帝急欲补偿萧迟。说完新差事以后,父子相对沉默了一阵,皇帝道:“迟儿,萧遇这回确实错了,父皇已严厉斥罚了他,并命他闭门思过。”所以萧遇近来一直称病。还是绕了回来,皇帝顿了顿,类似解释一句:“只这事却不宜宣之于众,当自杨睢处而止。”是的。皇权,帝位。因为东宫乃储君,不可侵吞赈灾粮款,更不可用这些银子来收买官员。传出则天下哗然朝纲动荡,皇威扫地,皇家尊严荡然无存。不为黑白,不为是非,归根到底就是两样,皇权,还有帝位。萧迟已无比地清晰这一点。以前的他大约会不忿,继怒而反驳,但现在他不会了,他心下暗讽一笑,笑以前的自己。他没吭声,也没有怒容,垂眸不语,却让皇帝误以为他气过了,一喜,心一软,皇帝握过萧迟的手,“是父皇不好。”“让你委屈了。”这个对话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仿佛他从崇文馆入朝那会也发生过类似的。带歉意的话语,熟悉的力道和温度,皇帝伸手抚了抚萧迟的脸颊,病了一场,他瘦了些。仿若昨日的慈爱动作,那只手覆在脸颊慢慢摩挲,心脏绞了绞,一阵梗痛。钝钝的,沉沉的,却不再有那种陡然爆开的尖锐剧痛。他的情感就像一个过了旺火期的炭盘,在那个雨夜熊熊燃烧过了,后续不管再怎么用力鼓风,它都不会爆出火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