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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钰背后的竹篓半满,准备下山。下山时二人仍一前一后,但也许因着方才孟晚的举动,也许因为山风一打冷静下来,孟晚偷偷地,擅自缩短再缩短二人间的距离,裴钰也没反应。最后二人之前只隔不过三尺远,要不知情的人来看,还以为二人是一同出行。前夜刚下过一场雨,树林地上黄黑淤泥还没有晒干,又湿又滑,踩到鞋上叫人走路没有准头。孟晚心思又大半在前面那人身上,隐约觉得要滑倒,眼珠子一转,哎呦一声,加重了那趋势。裴钰常年做活,手臂有力,稳稳扶住孟晚。帮她总不至于因为喜欢她,知恩图报,是个好品质,孟晚在心里想着。“就你这样……”裴钰目光扫着孟晚单薄的身材,忍不住嘲讽,出言才觉出格,没必要与这陌生女人说这么多字,便将后半句,还想护我咽回肚子里。孟晚脾气好,乐呵呵道谢,余光扫见一条通体碧绿的东西,那笑容僵硬在脸上。那是一条竹叶青,盘踞在裴钰右后方的树枝上,赤红眼,竖瞳,鲜红的蛇信子时不时从三角形的扁嘴巴里吐出,脊柱笔直,俨然已是被激怒状态。裴钰觉察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孟晚的手一把搭上他胳膊,将人往身后拽,说时迟那时快,那蛇直直飞冲过来,孟晚只觉肩膀一麻,下一瞬,身后的裴钰伸手,准确掐住七寸。这蛇扭回头还想咬裴钰,却被几根手指捏断脊柱,软哒哒垂下去。裴钰丢开蛇,令往后倒的孟晚慢慢躺在地上,扒开她领口,怒斥:“麻烦”。竹叶青只有山崖上的拂雪草可解,一两价值百金。但拂雪草并不常见,只运气好时,才会在雨后的悬崖处才会碰见。裴钰紧皱眉头,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几根通体雪白的草药,嚼烂了,混着唾液敷在伤口处。麻痹作用逐渐在减轻,孟晚乘胜追击,虚弱道:“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厉害。”损失惨重,裴钰现在显然心情不太好:“你早该想到,身手不好我敢一个人进山里?”“嗯,你这草药”孟晚主动提:“是拂雪草?一百金呢。”裴钰脸黑如墨,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你是江阴孟家的女儿?”孟晚嗯了声,他琢磨道:“江阴孟家泼天富贵,不会赖草药钱罢?”孟晚落寞道:“不瞒你说,我是被诬陷扫地出门的,身上并无银两,只等着明年春天考取功名,再回家接父亲。”她瞥着裴钰,小心翼翼道:“正好在下也想找个地方吃饭,不听说郎君在县里也租了个铺面,不如以工抵债?”裴钰脸色更阴沉了,几乎要滴出水来。☆、第二十七章寡夫(4)打懂事起,裴钰就发誓这辈子不做赔本买卖,要他一口汤,他必要得到一块rou,要他一块rou,他得要一根骨。可今日这番情景,左思右想,竟想不出不亏本的法子。看一眼仍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少女,更加气闷,嫌弃道:“谁要用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能站起来么?”夕阳摇摇,马上就要坠入地平线,再不下山天就要黑下去。夏季不比其他季节,正是山里野兽亢奋繁衍的季节,入夜后危险系数骤增,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都要出来活动。就连裴钰也不敢在夜里的山上多待,何况还带着个累赘。孟晚惨兮兮一笑:“我试试。”说试试,却不动,水润润的眼闪着光望人。裴钰烦躁,递过手去,孟晚握紧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被半拖半抱起来。其实她已经恢复大半,却仍做出一番走不得路的模样。裴钰只好架着她,后来又变成她背竹篓,裴钰背她。一接触才知道,裴钰瘦,却并非干瘦,隔着两层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这人后背肌rou起伏走向。“别靠那么近。”裴钰语气很凶:“下山你先给我立个字据,欠我百金,等你明年中秀才要是不来还,我便拿着字据告到官府。”孟晚笑眯眯应好,将脑袋垂在他肩膀上,歪着头看他的侧脸。不愧是任务目标,一如既往地令人赏心悦目。感受到她的孟浪,裴钰直想将人摔下去。一个成年女人的重量不轻,被背着走了一段,听裴钰喘气声越来越重,孟晚主动要求下地自己走,裴钰立刻将她丢下来,二人搀扶着下山,路上遇着人,投来猎奇的目光。闲言碎语传进耳朵,裴钰眼睛垂了垂,看向黄土地上的石头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不在乎,孟晚看向声音来源,几个不认得的大伯,她犹豫要不要在此时表现一番,裴钰已经脚步加快,架着她走远。黑暗在他们身后铺陈,如同叫嚣着的怪兽,势要将所有东西吞入腹中。熟悉的院子,裴钰掏出钥匙开锁。其实院墙很矮,根本挡不住什么,但一把锁头给人的安全感是无法代替的。家里没有墨,裴钰现翻出过年用的朱砂,又不知从哪淘弄来一支炸毛的毛笔,和一张黄纸一起递给孟晚。孟晚苦笑不得接过来,依着他的意思给他立了个字据,又按上红通通个手印:“这下子放心了?”裴钰抽走字据,拿在手里端详,心中惊叹这字漂亮,他之前不识字,为生意学过几个,仍认不全这黄纸上的字,但并不妨碍看出这字体的恢弘大气。士农工商,目不识丁的村民,对会舞文弄墨的总要高看一分,面上仍是嫌弃:“你先考得上秀才再说罢。”妥帖将字据放好,裴钰便要赶孟晚走,孟晚表示天色已晚,想要借宿,被裴钰毫不留情,一口回绝。水缸口大的扫把一下下,将孟晚赶出门去。六月天,孩子脸,午间还是艳阳高照,晚上就乌云压顶,黑压压越聚越重,一声响雷将屋子里已经躺下的裴钰惊起。他心里骂了声,披衣服点上油灯,打了把油纸伞出门。瓢泼大雨倾斜而下,在瓦片上汇聚,在屋门外凝成道水帘。布鞋踏进雨里,顷刻便湿掉半边,凉涔涔的气息,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打开院门,巷头巷尾聚成一团的碎嘴八公们早各回各家,散得一干二净。幽长的小巷,只剩下滂沱雨滴,与长着苔藓的青石板。裴钰面无表情扫视一圈,要撤身回屋,却见门口破缸里突然窜出个人。顶着不算大的木盖子,隔着飞溅的雨滴,与他对视。孟晚全身湿透,脸上全是水,近乎睁不开眼。抹了把脸,她惊喜道:“郎君,你是出来寻我的?”裴钰冷着脸:“不是。”转身回屋,孟晚跟着进来,他居然也不管。油纸伞放在门口,不断有水顺着伞面落在地上,孟晚站在油纸伞一旁,略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