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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打得一身泥垢污血的时候,他也总喜欢到那里去。湖泊旁边有个天然的小洞xue,还有一片柔软的草地和阳光。他可以一边等着洗净了泥血的衣服烘烤半干,一边躺在草地里安心地睡一觉。这对于十七岁的宋绝来说,已经是他度过的人生里最奢侈和舒适的一段时间了。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宋绝窝在巨大而光滑的湖石侧面,解开上衣盘扣,衣服刚滑下肩,他就听见了大约头顶偏后的位置传来一声窸窣。尽管那声音很快便归于无,宋绝还是有些机警地重新拢好衣服,站了起来。只是没等他瞧向自己之前感知到声音的方向,就听见另一个熟悉的腔调昂了起来——“你不是说那个野种最喜欢来这里了吗?他人呢!?”“哎哟大少爷您轻点打——哎您看,那不就是那个废物吗!”“……”宋绝眸光一凉,转过视线去,正对上一双阴沉的眼。“你这野种,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宋绝同父异母的宋家家主嫡子,宋承恩。说来好笑,宋家家主宋正德贵为一家之主,然而唯二的两个儿子的名字,却都是他的夫人一口钦定、不容置喙的。嫡子宋承恩,承恩二字提醒宋正德,自己何德何能娶了第一世家的焦家之女,让他时刻铭记感戴焦家扶持的恩德。意外降生的庶出子宋绝,既是要绝了宋正德的念头,也是明指了宋绝这一生会有的可以预见的悲惨。所有人都知道,宋家明面上是家主宋正德做主,然而实际,在某些事情上真正有决定权的却是宋家主母焦云云。谁让焦家有滔天权势、更有那样一位大人罩着呢?宋绝的眼神闪了闪,不等他张口,那比他大了不到一岁、却因为养尊处优而足足比他高壮了一圈的宋承恩走到他面前,抬脚便是当胸一踢。没有灵力护身,不堪一击的宋绝登时便倒进了混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青草里。“妈的!就因为我怠慢了一点那位大人,就当众对我斥责!他妈的!等老子以后做了家主,一定要叫他后悔!”伴着不堪入耳的咒骂,不断的踢打重重地落在少年佝偻起来的身体上。被踢散了发冠的长发不知何时逶迤了一地,乌黑色与青翠的草色交融,只着了单薄黑衣的少年一次次咽下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和闷哼声,努力拽着意识不让它沉进黑暗里。不能睡啊。睡着是很好的事情。可如果一不小心,再也醒不过来的话……一个疯掉了的没有儿子的女人,死在一个偌大的宋家,太容易了啊……不知道捱了多久,那些已经快要麻木的疼痛终于不再叠加。有些耳鸣的听觉里,脚步声和咒骂声终于也渐渐远去了。宋绝松开已经僵硬的关节,摊平在青草间,有些空洞却仍旧漂亮的眼睛望着一片碧蓝的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呵。”半晌后,他轻笑了声,抬起手臂遮在了眼睛上。……终于,又活了一次,不是吗。少年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像是最开始便只是躺在这里晒太阳一般。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些血污的痕迹,甚至会让人觉得之前那场毒打只是旁观者的错觉。“喂。”他突然对着天空出了声——“看够了没?”“…………”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宋绝不恼,也不放弃,“偷看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在这声落下之后,宋绝头顶高处终于响起了一个很静的声音。“是我先来的。”明明在说话,但就是让人感觉很安静。随着这声音出现,淡淡的波纹在空中荡开,原本那棵大树的顶端的空气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衣的少年。只须臾后,那白衣少年便站在了宋绝的旁边。四目相对,宋绝怔了一怔。虽然对于自己的模样长相并不引以为傲、甚至有些厌恶,但宋绝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貌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有多惊艳。他自己对此无感,自然不能体解。——于是这也是第一次,他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真正感受到“惊艳”这种情绪的力量。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比他高了将近一尺,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白衣,华发,丰神俊朗,眸若星辰。而且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可亵玩的凌然。莫说是同龄人,即便是他曾见过的焦家的那些掌权一时的人物,哪个身上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气度。看怔了几秒之后,宋绝的唇角蓦地一勾,他也不起身,便直接抬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草地。“坐。”那白衣的少年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依言坐了下来。……连坐姿都一丝不苟纤尘不染的,像个几百岁的老道士……或者菩萨。宋绝心想。心里这样想,但他并未说,只在安静之后轻飘飘地问:“你说,活成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意思啊?”白衣的少年沉默片刻,“你们这里的话本很有意思。话本里,像你一样的人,在以后会厉害起来的。”这近乎笨拙的安慰让宋绝几乎要忍不住笑场了。但他还是努力忍住,伸手摸了摸眉尾——“我不信故事的。”“你看,话本里都说,英雄好汉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在宋家被他们打得伤痕累累,半死不活,好几次也想等英雄好汉来着,我等了好多年都没等到一个——唔,如果你算的话,我等到了一个,他却只和那些人一样,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白衣少年沉默了会儿,低声说:“我没笑。”“你还不如笑呢。”“为什么?”“……”狼狈的黑衣少年眯起眼睛,撑着草地仰头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才轻飘飘地说,“那样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把刀割进你们喉咙里的时候,我也会笑的。”“…………”白衣少年皱起了眉,好看的丰神俊朗的气质里都拧起疙瘩来了。黑衣少年撇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怎么,你嫌我?”白衣少年摇摇头,“这话你对谁都讲么?”“……?”白衣少年语气肃穆得让人没法反驳:“可以对我说,但不要对别人说。他们会先下手。”宋绝怔住,随即乐了,捂着肚子顾不得伤也笑得打滚。看着旁边笑不可支的少年,谢忱觉着这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看见那双桃花眼弯成月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更莫名其妙了——因为他似乎忍不住想伸出手,在那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