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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这大几十年过去,如今天下又太平了,离石县城渐渐地又富庶起来,余阿婆的儿子儿媳也都能挣钱,自家院子里又租了两间小屋出去,每月也能有几个进项,余阿婆每日东家走西家逛,若能说成那一桩量桩的亲事,也是能有一些进项。这日子眼瞅着是一日好过一日。可惜她家那口子没有享福的命,当初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怎的就不能再多活个三五年呦……“阿婆,你可是哭了?”前头赶车的后生问她。“无事哭个甚。”余阿婆笑了笑,问那后生道:“今日的草纸可卖得了好价钱?”“还是原来那价钱,我耶娘都说,等再过些时日,怕就没有这么好的价钱了,现在整日就想多做些草纸。”那后生回答说。“莫要累得狠了,还是身子要紧。”余阿婆言道。“也没有那么累,比种地轻省些,自打有了这头牛,又能拉车又能拉磙子,省了许多力气,我翁婆都说阿婆帮咱买了一头好牛。”那后生说道。“这有甚,下回还要买些什么,都与我说,我帮你们寻摸。”余阿婆乐呵呵道。牛车在黄泥路上慢悠悠走着,天上太阳很大,路上的行人却并不怎么嫌热,头上戴着大大的斗笠,一路上有说有笑。待他们行到了小河村,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还有河滩上那许多正在造纸的村人,在小河村两旁的石滩上,晒着一架架的草纸,夏风拂过,带来阵阵秸秆的清香……此时此刻,离石县外,有一行人正沿着城门外的土路缓缓向着城门口走来。细看那些赶车的人,一个个面色黑黄,衣着简陋,他们有些人赶着牛车,有些人赶着驴车,还有些人则是自己推车,一路上风尘仆仆,汗水浸透了衣裳。“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车上装的是什么?”守门的官兵见到这些人,便把长枪一横,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离石县城的城门也有官兵把守,但并不是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都会被拦下问话,一般如果是当地的熟面孔他们肯定就不问了,至于那些骑着高头大马锦衣华服的,他们一般也不问。这些人显然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守城的官兵一问,有几个人面上就现出几分瑟缩,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还有那一两个傻大胆,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跟人干架的阵仗。“我等乃是潞州人,车上装的全部都是油纸。”队伍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削瘦的年轻人,伸手将自己的路引捧到那名问话的官差面前。第112章油纸伞那潞州地处石州东南方向,从他们离石县这里过去,要先穿过吕梁山脉,到达汾州,然后再一路往东南方向而去,再穿过一整个汾州,便能到达潞州地界。这一行人乃是来自潞州鼓腰岭,正是那潞州的西北角,按直线距离来说,那地方距离离石县并不算十分遥远,只是那鼓腰岭原本也是地处深山,从他们那里前来离石县,要先过太岳山,再过吕梁山,此间路途艰辛,自不必说。这一路风尘仆仆,好容易来到了离石县,在城门口又被官兵拦下,虽然最后还是顺利进了城,但有些人依旧难免心中忐忑。早些时候,他们村的樊氏兄弟出来与人做脚夫,商队停留在离石县西坡村那几日,刚好赶上罗三郎教人做草纸,他们学得了手艺,回去以后便也造起纸来。造的却不是草纸,而是以麻杆代替秸秆,造出了一批麻纸,又抹上桐油,卖与城中商贾,很是挣得了一些钱财。村中人人艳羡,那兄弟二人却并不满足,还说石州的离石定胡一带商贾众多,天南海北的人都有,若是他们知道鼓腰岭有价廉物美的油纸,将来肯定也会有人到他们那里去买货。他们将那造麻纸的手艺教与村人,让村人跟他们一起来离石县卖油纸。村人因为很想学这一门手艺,于是纷纷应下,只是待到出门之后,这一路行来,便觉处处艰辛,又怕遭遇歹人,每日里吃苦受累,担惊受怕。“大郎,如今已是到了离石县,你说咱这些油纸,要怎么个卖法?”进城以后,马上就有人向那樊大郎讨主意。“便先在这边卖卖看吧。”樊大郎见城门口旁边的墙根下蹲着几个卖石竹子的,便率先将自家驴车赶了过去。其实这个油纸究竟要怎么卖,他心里头也没个章程,当初凭着一腔热情,也想学离石县这般,将商贾们引到他们鼓腰岭。可是这一路上村人们不断发出的质疑,让他的心里也变得越来越不确定起来,想着是不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仅凭这一样油纸,真的能让那些商贾不远千里跑到他们鼓腰岭去买货吗,这一路的艰辛,到头来莫不是要白辛苦一场……年轻人抬起袖子擦了擦脖颈上的汗水,热汗中混着泥土,在他的衣袖上留下一片乌黑的汗渍,让他原本就不干净的衣裳显得更脏。在这炎炎烈日之下,他的心里蓦然生出几分后悔,如果当初不整这些事,如果不把造纸的技术教给村子里的其他人,每日只管自家关起门来造纸卖纸,日子必定会过得安稳而富足。“阿兄,你可是热着了?”旁边一个面容敦厚的少年郎出声问他。“无事,我有些累了,歇歇便好。”樊大郎面上笑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若是不能将市场打开,将来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造出那样多的麻纸,如何还能卖得了好价钱。“你们这油纸怎么卖?”最近离石县中常常会有一些外来的商队,运来各种各样的货物,于是很多人就都盯着城门口这边,这会儿见他们这行人进了城,附近酒肆中就三三两两过来几个人。“两文钱一张。”樊二郎见有生意上门,连忙从自家驴车上拿了一张油纸打开来给对方看。他们这次带来的这种油纸都是很大的一张,薄厚适中的纸张上,两面刷上桐油,那纸张吃够了油,就显得十分透亮,糊在窗户上,又结实又亮堂。像这样的窗户纸,从前也是比较贵的,糊一个窗子,往往就要好几文钱,非是小富之家,也不能舍得花这个钱。这回他们运来的这些油纸,每一张都够糊一个窗子的,一张只要两文钱,稍稍殷实一些的人家,应也能拿得出这个钱,再说他们也听闻离石县的百姓都颇为富庶。“若是多买,可有便宜?”围上来的那几个人,一听这个价钱,眼睛就都有些放光了,但这些人毕竟不是寻常过日子的人,而是商贾,心中一喜,面上就都掩住了。“我等乃是从潞州鼓腰岭而来,路途遥远,运输不易,两文钱一张已经是最少了,诸位若能亲去鼓腰岭买货,价钱自然就要便宜许多。”樊大郎对那几人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