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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惊讶的是他摇头了。他说:回去过,但没想要回杜府,我就是想见一见你。我更奇了:为什么想要见我?他说:就是想要见一见。说完,他抿着唇,好似不想解释。我无意那些,只是好奇他与杜府的事,大概是我至今都还记恨着杜大少吧,所以对杜府的事特别好奇,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不回杜府?他反问:为什么要回去?我说:我以为你恨他们。他想了想,看着我说:回去没意义了。我走到现在这一步,看过多少人献身和牺牲,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炫耀的资格。我问:那你现在还恨吗?他说:恨吧,我不记得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发现有更多值得我记住的人与事,那些不值得的不如就忘了吧。顾影,我不知道你与杜府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也不劝你,只是希望你可以高兴一点。有更多值得记住的人与事比如二丫,比如村里的其它人,比如庆喜戏班,比如戴玉润,比如爹娘,比如面前这个杜道周。恨真的如此容易放下吗?为什么面前这个人能够轻易做到?他明明是个被锻造得锋利的箭头,却为何不扎人?是了,箭头是空心的,所以他能够包容许多。而我呢?我是颗珠子,蚌里珠,将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来适应这个世界,但我的心里始终是带着角,硌不着别人偏偏硌着自己的神经。我的恨已经够微不足道了,到头到竟然还是错的?他见我不说话,就又说道:我不劝你,你不要把我隔开。我有点乱,站起来将他请离。他想要拉住我,我不乐意,两人动作间扯落了挂在腰间的袋子,袋口松开滚出里面的白色土块。我想他是知道这东西的,所以有些激动地问我带着观音土干什么。我应该是为他刚才的话生气,所以没说实话,只说是总有一天会用到。他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很熟悉,一如当年他抓我的时候那样重。我觉得疼,但又有点心暖,觉得这个人是在关心自己。有人关心真的是件很温暖的事,所以我没挣开任他抓着,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看见他青色的颈脉突了出来,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在生气。等了好一会他才说话,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说:顾影,你跟我走吧,我不会让你再吃苦的。我惊讶,然后笑了。得人如此关怀,焉能不高兴。不过我没答应,只是让他回去休息。我只想留在这里,只想过最简单的生活,我本就不是勇敢之人,如今更是懦弱。对我来说杜道周就像站在河对岸的人,我曾见河中鳄鱼张口,又怎敢涉水而过?☆、杜道周顾影竟然装了一块观音土随身带着,这东西我知道,我见过吃这个吃死的,只因为受不了饥饿的感觉。当我看到观音土的那一瞬间,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不能想象顾影吃过怎样的苦,才致使他有随时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我所知道的他明明那样干净温润,一如初见时那身白中衣,像满月流泻下来的光华,照得我满心的温和静谧。如今却是衣衫破旧补了又补,人瘦得脱了型,那双手更是粗糙不堪。我不敢想象,我很懊恼,像看着战后场景那样难受,或许更甚。一见钟情?我看你是色迷心窍,两个男的?别笑死我了,你们就是一群吃饱了撑的。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眼带锋锐的人说过的这句话。我原以为只是对一个恩人的想念,只是对一个给过我温柔的人的想念,只是对一个朋友的想念,没想到却远远不止这样。原来我早已动了情,为这个落寞而温柔的人。我抬头看着他,我说:顾影,你跟我走吧,我不会让你再吃苦的。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前头还在为自己理清想法而激动,后头顾影就给我泼凉水。他拒绝了我。他说:我在这里很开心,不愿意离开。我还有什么想说的,但他不给我这个机会,将我请离。我没有办法,离开前拾起那块观音土带走,我真怕他将这东西吃了。其实那夜我还在屋外等了一阵才离开,我是个固执的人,既然承认了自己这不容世俗的爱就一定会坚持走下去,至少直到顾影能够给我一个无法反驳的拒绝理由为止。而他刚才给我的理由显然是不够的。雨一直没有停过,我团不得不再留一天,但团长也说了只能是一天,再待下去恐怕会赶不上其它队伍,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他看出了我的毛燥。我离开了休息的队伍再次来到顾影住的屋子,没想到里面有一堆孩子有比我来得还早。他们正围坐在顾影身边听戏,嘴里吃着昨夜顾影剥的毛豆。他们见到我都有些戒备。我觉得可悲,战争都给了这些孩子怎样的伤害?我无奈地对他们笑,但他们还是紧张。顾影转身对我笑了下,然后对着那些孩子说:不用怕,这位是叔叔的朋友。看来顾影与这些孩子颇为亲近,所以他的话很见效,孩子们看我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好奇,不过还是没有过来跟我搭话。顾影继续唱,我随便找了个角落听。声音与我记忆里的一样婉转动人,我想这些年顾影应该都没落下练习唱戏。我记得他唱戏的时候非常沉醉,他估计是真正喜欢唱戏的,所以才会这样动人吧。听了有一阵子,顾影停了下来,然后对那群孩子说: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叔叔有朋友来了,需要招呼一下。我看得出来那些孩子有些不乐意,但还是非常听话地离开,三两个牵着手举着一些能够挡雨的东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顾影说要招呼我,我有些不高兴,觉得他这是见外,我不想跟他生分。他说:我真的不想离开,我舍不得。是的,他看那些孩子的眼神分明是舍不得,他舍不得所有与他亲近的人。我说:我们团明天就要走了。他皱了下眉说:这天气看着不像明天就能好。我点头:是的,不过军情要紧。他听了也点头,没有再说话。我说:我要走了,你会舍不得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出这种腻歪话来,但我还是说了,而且心怀忐忑,像所有刚刚懂得爱情的人一样急于确定自己的身份地位。顾影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所以我见到他有脸上有着愕然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初。他好笑地说:我自幼失怙,娘又将我一个人留在了戏班,看着这些孩子总觉得是在看过去的自己,我对他们好对他们不舍,其实就是对我自己的安慰。他顿了下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