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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以为拆房子呢。没多久纪直就出来了,身上一点灰没沾,却仍旧急急忙忙命尖子去取了水来洗手。据说元嘉艾花了大半个月养伤。那之后,他不管在哪里遇到纪直都绕道走。他们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出宫了。临走时昭玳公主来送托托,又赠了好些宝贝玩意儿给她,顺道趴在她耳边说:“听闻太监没了那玩意儿,因此心里都是不大正常的。你跟了他,真是委屈你了。”托托早就明白昭玳公主没什么坏心眼,于是这时候也就笑着点头,道:“不委屈的,他待我是好得不能再好的。”“那……”昭玳公主神秘兮兮,忽地拉住她绕到一旁问,“你们房里那档子事怎么样?”托托一惊一乍,反而惊诧起来:“什么怎么样?”“他没那东西,你又没有腿的,想想岂不是很刺激!”庄思宜激动地双手合十。看着昭玳公主兴奋的表情,托托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能两手交缠着道:“行吧……”她回到马车上去,途径纪直身边时,他问她:“庄思宜同你说了什么?怎么脸红作这样?”托托抬手掩着脸,故作正经道:“我们女儿家的事。”回去时坐的也不是同一辆马车。尖子在帘子外头问了句:“督主,没别的吩咐了?”纪直单独坐着,阖着眼睛道:“嘱咐那几个安排在昭德宫的,若是元氏再动手,就索性用药把她给除了。等选了妃,皇上也不缺这么个娘娘。”他们都默不作声。良久,纪直倏然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座心狠?”尖子跟着走,思量了片刻回答道:“不。即便是属下,也觉得是贵妃娘娘不懂得进退。再说了……”“再说了什么?”“夫人来了之后,确实生出了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尖子这么说着,忽地勾了勾嘴角,“而且,多半是好事。”选妃事宜筹备得差不多了,为此事在宫中连日cao劳的臣子们都能归家了。他们的马车穿过宫墙之下。一阵风吹来,恰好将托托的帘子掀开。托托不经意地侧过眼睛,视野恍然挤入窗子的缝隙。墙是红的,地砖是灰的,而立在路边的人却是白玉无瑕。托托见到在路边站着的柳究离。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云淡风轻地与托托对视。那一刻天地无声,他们好似在一瞬之间回到许久之前。那时候她不是谁的妻,还是骁勇善战的女真将领,而他也不是什么户部侍郎,而是他们女真部落的军师大人。出宫的路上,托托惘然着。仰起头时,记忆变作破碎的黄沙散布天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总算如愿以偿地回了家。托托命小斋子他们把昭玳公主赏赐的东西搬回三三斋,而她则在忒邻的帮衬下坐着轮椅回去了。沐浴过后,托托躺在床上。趁着其他下人不在,她索性吹了口哨把合喜唤进来。合喜立在床头,转动着脑袋看她从床边抽出银丝鹿筋枪。那是托托从前最珍爱的兵器。其他的还有一柄雕着鳞纹的弓箭。那是当初小单于钦赐给她的,当时交由女真三百英雄,都无人能拉开。而托托在一次与汉人的大捷后饮了酒,酩酊大醉地走到帐篷边上,将这把弓箭取下来。她拉开了,加之这场战役她有功,于是小单于便索性赠给了她。春日不动声色地便到来了。纪直照旧宫里宫外地忙碌,院子里的山樱树绿的发亮,逐渐生出许多花苞来。托托不知是哪里来的兴致,居然在院子里射箭。弓自然不比从前在女真的弓好,但是纪直府上的东西,绝对也逊色不到哪里去。她将靶设在院子外头,每每中一箭,便命合喜去取了箭回来。长子和立子听着靶子传来一阵有一阵的闷响,期间的间隙愈来愈短,听得人心里发慌。立子叹道:“夫人这么厉害,还用得着我们保护她么?”长子不多言,只是用手肘提醒他莫要废话。只有忒邻看出来了。她端着果盘,忧心忡忡地在旁边看着托托。托托练多久,忒邻便看多久。歇息时,托托也舞枪。合喜同样在旁边陪着。许久过后,忒邻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她说:“你在练习。”托托擦着汗,不声不响地瞧她一眼,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要杀人了,”忒邻断定,“你打算去杀柳究离了是不是?”这场战役,托托打算带合喜一同前去。托托没有肯定,却也不否认:“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我办。”“托托!”忒邻的指甲刺进手心,她歇斯底里道,“你还是要这样么?非得要这样么?现下就这么岁月静好下去不好吗?”春日的新芽还未长得枝繁叶茂,树枝却已经鲜明地活了。它们是棕褐色或是绿的,吐着新枝,尽是萌生时跃动的气力。光是看着,便能叫人想象得到数月以后绿树作荫的美景。托托说:“忒邻。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我会变作这副样子?”被这么问起,忒邻一时也狐疑了。她说:“难道不是因为族人暴虐,而大虚又来平定辽东,我们败了?”“不错。可是为何只有我落到这般下场?”这样的问话,忒邻是答不上来的。她也未曾料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被托托难住。托托说:“若这不是谁的错,那难道,就是我应当受的惩处么?因为我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因此才要承受这种刑罚。”“不……”忒邻想要反驳,但是话又被打回腹中。“我是罪人吗?”托托说,“若我是罪人,那么忒邻、尖子、小斋子还有长子和立子待我的好,我都不配得到。纪直待我的好,我怎么配得上呢?”“不是。”忒邻道,“我知道,托托你不是罪人……”“那就是将我变作这副模样的人错了,不是吗?”托托一把抓住忒邻的手腕说道,“我必须自己去讨回说法。”忒邻已经无言以对。她俯下身,唯有泣不作声。托托说:“我不会写汉字。你替我写一封信,让合喜送去。我要约柳究离一战。”忒邻哭哭啼啼,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可是她知道,托托心意已决,这封相当于战书,又等同于遗书的信,是不得不写的了。她最后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忒邻问:“非得要如此么?”这话说出来时,就像一点火星在漆黑中飘摇不定。托托居高临下地望着忒邻。自从残废以后,她便许久没有这么高高在上地看着什么过了。托托霎时笑起来。她的笑容使忒邻回忆起辽东按出虎水一望无垠的森林。那时候她们逍遥自在,没有人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