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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时间不急不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她生产破羊水那天,据说老皇帝病重——患有严重的心疾喘症,急需四皇子李延玉前去龙榻陪伴说话。皇帝今年就快要满七十了。他这心疾,是早落下之症,而今随着烦累的政务越显严重。皇帝每日都需服用一颗救心丸才能缓解突发病情,那药丸子,龙眼大小,是用一个小圆金瓶随身携带揣在身上,以方便发作无人看顾时、能自己果断迅速送入嘴里。皇帝寝宫,一鼎白玉雕兽面纹龙耳太极三足炉焚着奢华浓郁的龙涎香。李延玉穿戴整齐,一袭金红龙凤并蒂莲妆花织金王袍,腰系镶珠宝五彩花丝如意云头玉带。恭恭敬敬,给皇帝行礼磕头,一系列之后,皇帝半躺在龙床,疲惫摆手,让所有宫女太监统统退下,并吩咐李延玉搬一张椅子过来,父子俩好独自聊天说些梯己家常话。“朕记得你小时是个非常知礼聪敏的孩子——朕有一次问你,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当时,你也才只有六岁,竟把魏丞相那句‘帝王之起,必承衰乱,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声如洪流讲述给朕听,引经据典,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你便得出,自然是守比开创要艰难得多。”李延玉声音哽咽:“父皇。”“说起来,还是朕的疏忽啊!后来,你一出了那事儿,朕也就从此再没过问你了。老四,朕问你,你是不是心里很恨朕。”李延玉冷淡地道:“父皇这话折煞儿臣了,是儿臣命不好,要怪,也只能怪命数捉弄,儿臣不孝,从此让陛下您失望了。”老皇帝冷笑。然后摇头,“不!你当是恨朕的才对——朕听说,你们母子几个因你那件事之后,过得非常艰难不易,这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受尽了不少欺辱。你若不恨朕,又让朕如何想得通呢?”说着,手捂着胸剧烈咳嗽起来。李延玉赶紧起身给皇帝拍背。“父皇,您老人家太多心,儿臣从来不敢有任何怨言,更何况,现在儿臣不是已好了么?”老皇帝摆手:“你恨朕,朕是想得通的——可你不能怪朕,要怪,就只怪你生在帝王家,朕那么多个儿子,不可能还要去照拂栽培一个残疾无用的。”李延玉眼神冷漠,声音却很轻道:“父皇,求您别说了,父皇为江山社稷cao碎了心,您所做一切,儿臣都是理解的。当年,也怪儿臣自己走不出那阴影困局,成日陷入不良于行的痛苦煎熬中,父皇就算有心再要垂怜抬爱,可面对那样的一个废物不孝子,难免也会痛心疾首。”这一字一句,他说得极其轻飘,如同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寝宫里香烟飞浮,日影穿过殿墉漏窗轻轻透射进来。现在,也没有旁人了,只剩他父子俩,所有宫人太监全站立在大殿外静静地守着,这数年来的悲辛,数年来的黑暗、绝望、麻痹,仿佛在这安静祥和的寝宫就这般轻轻松松,一笔带过抹平了。***李延玉面部在颤动,事实上,现在,他已经尽量摆出一副父慈子孝、大度谦卑以及恭顺的表情了。“爹,爹——”可是恍恍惚惚中,他好像又看见那个面色苍白少年了,终日瘫坐在床榻上废物。那个少年眉头时不时会打着结,每天晚上会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他父亲来看他。慈爱温柔,一直坐守他床边不离开。“吾儿,你疼不疼?难受不难受?”明黄的宽袖像微风一样拂过他额角。“吾儿,不怕的,有你爹爹在,即使你现在不行了,爹爹依然还是宠你……”然而,那只是一个梦。只是梦。李延玉缓缓闭上眼睫,心没来由又一颤,如刮骨挫痛,如坠冰窖***老皇帝一直躺卧龙榻观察他表情,冷笑:“你在想什么?”李延玉慢慢睁眼。老皇帝冷笑着,又道:“好了,述天伦说亲情,咱们父子这场谈心也说完了,现在,依旧君是君,臣是臣了,朕且问你——你的六弟,究竟怎么死的?”李延玉豁然一惊,赶紧下跪:“父皇这话,儿子不太明白。”老皇帝歘地一声,又从衮袖掏出一纸调兵令。“这金错刀,整个大颐王朝,就只属你最会写了,是吧?”李延玉膝行上前,赶紧抖着手将一纸调令捡起来看。他剑眉皱紧,手心全是冷汗。李延淳那王八,居然用这龌龊伎俩来陷害他。李延玉滚动着喉结,“儿臣写有一笔金错刀没错,但是,这字,绝对是模仿,并非儿臣写的。”老皇帝冷眉冷眼瞅着他。“你恨朕,你的眼里,早就没有什么天家伦理纲常亲情了,这些年,你卧薪尝胆,背地里不知如何诅咒骂朕……咳咳咳!”老皇帝支坐起身,艰难伸出右手,指着他,“你六弟,是被你一脚踹进湖水里淹死的。你不仅恨朕,还恨你那些兄弟们……你恨他们欺负过你,你恨他们抢走了你的一切,所以,中秋节那天晚上,你恨至极点,你疯魔怔了,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李延玉手暗捏着拳头,不言语。老皇帝又道:“你表面老实,明着不敢和朕明对抗,凡是百依百顺,实则,暗耍了不少心机。朝廷上,你私下结党,有几个肱骨大臣,早就陷入你的密局天罗地网中!”李延玉道:“儿臣这是冤枉的!父皇,您查明了再说不迟。”皇帝道:“朕查明?朕还要如何查明?现如今你所干的一切证据统统在朕手上,你还想抵赖?”“……”一时急火攻心,“来人呐!来人!把这李老四给我,给我——”老皇帝粗喘着气,面色青灰,胸口剧烈起伏,想是怒至极处,心疾便立时发作了。李延玉赶紧起身上前着急拍背,“父皇,父皇,您怎么样?您老人家怎么样?”老皇帝本想说一声“给朕滚”,然而,心窝处刀绞一样钝痛窒息难受,抖着手指尖,示意李延玉给他拿袖袋里的药瓶子。李延玉看懂他的眼神,立马赶紧往老皇帝袖中掏翻。“父皇,您是要这个吗?这个吗?”老皇帝已经开始眼皮往上翻着了,嘴角哆哆嗦嗦,脸色由青灰转为青紫。他又努力垂下眼皮点点头,意思是快,快弄一颗药丸倒出来送到他嘴里。李延玉倒也听话,急急忙忙,赶紧掏出瓷瓶中药丸捻在手上,然而,正要帮皇帝送——他的手慢慢、一点一点垂下去。不但不予皇帝父亲急送救命的药丸,眼神阴鸷,又狠又歹毒。“父皇。”他哆着手,“你是不是想要把我杀死?你查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