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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谈判

    梁王扮作细罗奴的奴仆混进来,无非是要救回他的王妃,一日没救回,一日就注定困死在流沙城。

但一连等了两日,城中静悄悄的,并无任何异样。

倒是阿塔收到消息,禀说那日副将出了城,便一去无回,城中再没见过他的身影。

这位副将是个暴脾气,素来看不惯阁罗凤的jian佞狡诈,一言不合大吵起来,就在婧王抵达城中,与细罗奴多有缱绻时,被副将知晓,直言细罗奴是个祸水,该杀之以敬天命。

婧王刚见到自己的侄女,正是浓情蜜意时,这话自然惹得他不快。

副将脾气一上来,一气之下出城狩猎去了。

这事儿是一字不落传到阁罗凤耳边,因为这件事忽然想到什么,让阿塔好好去查查这几日进出四处城门的人数。

阿塔道:“这几日只有公主一行人,还有婧王殿下的军队出入,除此之外,四处重要的城门便没对谁开过。”

四处城门,都有他的人紧紧盯着,压根儿不会出错,梁王逃不出去。

细罗奴却坐不住,她把枕头风吹得好,让婧王允许她见梁王妃。

身边的亲信知道梁王妃救过细罗奴一命,怕细罗奴将人质放走,劝诫婧王。

婧王转头问起阁罗凤的看法。

阁罗凤却持不一样的态度,“让她们见见不碍事,梁王妃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但是请王爷细想,说不定能趁机钓上一条大鱼。”

阁罗凤这时是势在必得,也才肯透露出梁王身在流沙城的消息,婧王自是欣喜,让阁罗凤好生办差,务必将谒朝的战神一举拿下。

阁罗凤笃定道,“给我三日,结果定让王爷满意。”

第一日,细罗奴见了被囚禁中的梁王妃。王妃憔悴,与她哭诉了许久的话。

第二日,细罗奴如常,并无异样。

第三日,细罗奴悄悄出门,私下与陌生男人见面,约在流沙城最热闹的妓院,阁罗凤派人将整座妓院团团围住,亲自进去捉人。

床幔低垂之下,女人盘腿坐在男人腰腹间,细蛇般的妖娆身姿,正被一根巨物颠得上下颤动,双乳剧烈弹跳。

阁罗凤独自走进屋中,正见到床幔上照出来的这一幕。

一场性事刚止,屋中尚有男女的喘息声,细罗奴从男人腿上拔出巨物,随便擦拭几把,就披了件松垮的外袍,掀幔下了床榻。

“国师大人怎么有功夫来这儿耍?”她笑盈盈的姿态,让阁罗凤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随即见她身后床幔翻飞,露出来的男人不是梁衍,而是婧王殿下。

这儿闹了一出乌龙,婧王十分不爽。

他来这里本是要与侄女偷欢,寻找刺激,偏偏阁罗凤弄得人尽皆知,不但丢了脸面,说好的三日之期已至,梁衍连个人影都没有,满腔的欣喜扑了个空。

这已经是阁罗凤第一次办砸差事,上一次他丢了上阳城,办事越发不靠谱,婧王心里难免有意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细罗奴又控诉他对自己的驸马施加酷刑,不安好心。

婧王根本不愿管她驸马死活,甚至早就看他不爽,让阁罗凤早点处置,细罗奴却恼羞成怒,指着他鼻尖骂道:“你就是阁罗凤的傀儡,屁点主见都没有!”

气得婧王面色铁青,狠狠抽掉腰间的玉带,将细罗奴打得浑身血痕,叫声连外边躲得远远的丫鬟都听见。

细罗奴披头散发,痛叫道,“懦夫!你根本就是懦夫!当初听信他的谗言,亲手扼死我们的孩子,半点不管我的死活,你可知我在谒朝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怎么还有脸跟我亲近,你活该下地狱!”

说到一半便痛哭流涕,再也说不下去。

婧王又惊又恼,简直怒火中烧,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一走了之,听到细罗奴在屋中嚎啕大哭,还是跟年少时候一样,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连先帝爷都敢顶撞。他还是回去了。

细罗奴不让他靠近,拼命与他推搡,婧王就紧紧夹着她的双臂,抱着她的姿势,道:“是我对不起你。”

他从来是个不肯低头的倔强脾气,哪里有过这样服软的时刻,细罗奴愣了一下,擦了把眼泪,倒也不哭了。

她双目红肿,神色呆滞,似没了魂儿,看得婧王心头一紧,心一直往下沉。

细罗奴倏地又侧过脸,笑了一笑,眼泪有水光流动,却没再流泪,冷冰冰的口吻,“对不起又怎么样,你早就是个傀儡了,你没法子救他,他死了,那我便跟他死一块去。”

说着把婧王推开,径自往屋外走,很快又被婧王拉回来。

但最后是婧王先低头,没要徐承志的命。

这事过后,婧王一直没再主动去找细罗奴,但当日她控诉的那番话,令婧王醍醐灌顶。

愕然发现短短几年间,自己凡事都离不开阁罗凤。

他不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一旦发现事情有了不妙的苗头,立即止损。

当下以阁罗凤办事不利的由头,暂革了他主将的身份,只让他这几日好生休养。

换做之前,要动阁罗凤的位子,还不那么容易,但经过上阳城一战,阁罗凤在民间的威望远不如前,他心知如今的形势,更知婧王忽然间的警醒,知道细罗奴在打什么算盘,是想趁自己地位不保时,让梁衍顺利救走人质。

殊不知,这也是他想要的。

他太过自信,唯独算漏一种情况。

……

很快,有人在城中一处破庙发现一个全身被剥光的男人,只剩底裤里衣,他已经饿困好几日,被发现时涕泗横流,满是委屈愤懑,口中嚷道:“我要见婧王殿下!”

不久后此人被证实,是失踪多日的副将。

他向婧王控诉,是阁罗凤派人将他劫持到荒郊野外,让他受了如此大的屈辱。

阁罗凤却留意到贼人将他剥衣羞辱时,也一同劫去他的令牌。

这个想法让阁罗凤心头寒意大起。

也就是说,穿副将衣,顶副将脸皮的那个人,则堂而皇之举着令牌,吩咐守卫开城门,绝尘而去,再不知所踪。

一个残酷的真相迎面撞来。

这些天,梁衍压根不在城中。

梁衍制造自己在城中的假象,让细罗奴混淆视线,又挑拨自己与婧王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想过救出深陷国师府的人质。

他到底想做什么。

阁罗自诩聪明,深谙人心,以为捏住人质,就能让谒朝的战神不战而败,自毁一世英名,可如今他猜透不得梁衍的心思。

孤军一人闯进敌营,没有千军万马持身,战神便不是无坚不摧的战神,不过一个有些拳脚的凡人,梁衍处心积虑潜进南诏,不救人,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窜上来。

脑中神经剧烈鼓动起来。

当即命令阿塔去查这几日通往都城的关卡上,一路经过何人。

阿塔道:“的确有这么个人,顶着一张跟副将一模一样的面,拿着副将的令牌,声称婧王有急奏上告少帝,守城门的将领见他身份对得上,又不敢耽搁此事,放他过去了。”

“人现在到哪里?”阁罗凤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得要有确切的消息,才肯真正落实。

“就在今天晚上,刚刚到达都城,奴才已送去口信,拼全力也要将人拦下。”

谁能想到梁衍早不在城中,现在回过神也晚了,早就被他溜到都城,口信传再快,也比不上他的动作。

“用不着。”阁罗凤目中幽光隐闪,似有一撮小火,是极致的兴奋癫狂。

果真没错,梁衍单枪匹马闯进南诏,不要美人,他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颠覆南诏江山。



此时,千里之外的都城。

皇宫。

禁军刚交替过一轮,宫灯晃荡荡的,风涌在宫道,什么声也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寂。

少帝望着台阶下的男子,支着额头,打着瞌睡,懒洋洋道:“朕没记错,你在六叔旗下办事,他差你来传口信,可是有什么急事?”

“婧王没有急事,陛下却有。”男子目光锐利明亮,直射而来,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少帝一眼看出这不是个软角,禁军很快涌上来,将男子团团围住,少帝道:“六叔的人还不敢跟朕这么说话,说吧,你顶着这张面孔,有什么图谋。”

男子个头高大,足以俯视众人,从容不迫道:“婧王与国师不在都城,陛下羽翼已渐丰满,展翅跳出牢笼,但只要束缚牢笼的铁锁还在一日,陛下就永远不得自由。”

少帝挑眉,“放肆,六叔是朕的良臣,岂是你好挑拨的,不道明身份,还在御前放肆,朕要将你交给六叔,让他亲自裁决你。”

说罢吩咐禁军将男子拘起来,男子不作反抗,少帝一把揭去他脸上的假面,露出来一张挺鼻乌瞳的英俊面孔。

“是你。”少帝这时才露出意外的笑容,御书房就存着谒朝梁王的画像,好知道有两头虎对南诏江山虎视眈眈。

“我从未隐瞒过身份,来这里,是向陛下献计,是为陛下的江山考虑,也为两国之好做打算,陛下就算不为百姓流离失所,江山被两人所遏而触动,”梁衍离他很近,看着眼前这个羽翼未丰的少年,略一低头,哑声道,“难道陛下忘了您的生母,太后娘娘是被谁活生生饿死在寝宫,直到您打猎回来才惊闻这个噩耗?”

“住嘴!”少帝脸色骤变。

“陛下!”梁衍朗朗高声,震动所有人的耳膜,“不共戴天之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少帝冷下面孔,让禁军撤退,宫人担心梁衍对他不利,少帝将他一并打发下去,金碧辉煌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少帝换了副脸色,质问道:“梁王想用朕的手处理婧王跟国师,但朕怎么知道你是好心坏意,可别朕跟二虎相斗时,梁王里应外合,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挑眉,又再发问,“再者,两国将要签订盟约,百年间互不侵犯,对南诏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朕凭什么听信你一人之言,亲手毁掉两国邦交?岂不是正给婧王把柄,好把朕拉下马?”

梁衍笑了起来,眼神却有不容置疑的笃定,“两国邦交固然重要,但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南诏危机重重,朝野上下已成婧王的一言堂,连宫中的禁军,也是陛下花了好大精力,趁婧王不在都城笼络下的,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难,更何况重掌天子之权。”

又道:“这次若让两国盟约签成,婧王声势躁动,享尽民心,到那时子民只知婧王,不知天子,再想除之,难。眼下正是好时机,我都替陛下珍重,特来相助,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与南境相联,自将他们围困闷死。”

这何尝不是少帝的心结,只是孤掌难鸣,才迟迟不肯动手,他见梁衍洞悉都城局势,又敢孤身前来,身边不带一兵一卒,想来心中自有成算。

来了这么个好帮手,少帝绝不会错过,只是,“让朕如何信你?”

梁衍也不是吃素的,自己给了态度,就绝不允许对方再含糊质问,反问道:“陛下要诚意,我将自己送上门,这不已经是最大的诚意?”

少帝略一怔,“是朕优柔寡断,但身为天子,岂能让子民置身危险。城中人口算上禁军,也不过婧王的一半军队,正面与之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梁王有什么计划?”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要做的便是快刀斩乱麻,”梁衍声如脆石,令人醍醐灌顶,少帝眼中一亮,豁然开朗,南诏眼下的局势不正是一个乱字,当用乱治之,不由目露赞许之色,梁衍又道,“先将婧王除去,至于阁罗凤,当初他是怎么起来的,现在就用同样的法子治他。”梁衍抬眸,“只是行事有几分凶险,陛下可愿尝试?”

“错过才是可惜。”少帝爽快一笑,不掩好奇,“梁王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来给朕献计,这未免说不过去。”

梁衍道:“阁罗凤于我有大仇,不杀此人,莫说陛下,连我也日夜难安。我唯有一愿,事成后,让他受罚。”

阁罗凤到底是南诏人,他一个外族人,有再深浓的仇意,在南诏的地盘上,断然没有替天子治罪的道理。

少帝颔首,又问,“事成之后,王爷不怕朕反悔?”

梁衍则坦然笑之,乌瞳如炬,字句笃定道:“陛下是真君子,不会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