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书屋 - 经典小说 - 絮娘(古风,NPH)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一十四回 悲魂入幽梦昼夜哀啼,疑心生暗鬼坐立难安

第一百一十四回 悲魂入幽梦昼夜哀啼,疑心生暗鬼坐立难安

    

第一百一十四回 悲魂入幽梦昼夜哀啼,疑心生暗鬼坐立难安



    黄昏时分,蒋星渊扶着弱不禁风的絮娘走进客栈,要了间安静的上房。

    他打发车夫买草喂马,出去寻了位可靠的郎中,请对方为絮娘诊脉。

    郎中沉吟许久,避着病人对蒋星渊道:“这位娘子神思不属,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怕是要有损寿元啊。”

    蒋星渊发了急,问道:“可有什么法子医治?”

    “心病只能心药医。”郎中摇头叹息,架不住他一再央求,挽了挽袖子,“我给你开一个安神静气的方子,你照着抓药,给她吃两天试试看吧。”

    蒋星渊亲手煎好药汤,一勺一勺喂絮娘服下。

    絮娘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张口吃药,眼泪顺着瘦得脱了形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滚进乌黑的药汁里,又咽进喉咙。

    蒋星渊看得心里头发苦,真恨不得替她受罪。

    可如今再后悔也是枉然,他到哪里寻一个活生生的蒋姝还给她?

    絮娘喝完药,过不多久,就觉得腹中翻涌,隐隐作呕。

    蒋星渊来不及去取便盆,索性张开双手接了她吐出来的秽物,脸上毫无嫌恶之意,轻声道:“可是太苦了?是我考虑不周,下回在旁边备一盒饴糖,喝完药给您含上一颗,多少能好些。”

    絮娘呆呆地靠坐在床头,好半晌才开口问他:“阿渊,你说……阿淳和阿姝是不是早就没了?”

    她不愿提“死”字,更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可理智在不停提醒自己,两个孩子活下来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

    “怎么会呢?”蒋星渊将双手清洗干净,搬来小凳子,坐在她脚边,“大娘,您别多想……”

    “要是……要是他们已经……有没有可能再度托生到我的肚子里?”絮娘被无尽的思念和愧疚折磨得有些魔怔,抓着他的手按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我……我想把他们再一次生下来……”

    蒋星渊心里一跳,下意识提高声量,打碎她不切实际的愿望:“大娘,您的癸水刚过不久,不会有孕的。”

    他可不想让她生下温朔的孩子。

    万幸的是,或许是因着她一直都在分泌奶水,在多个男人频繁的jianyin之下,并未受孕。

    握着蒋星渊的手僵了僵,她的肌肤变得更加冰冷。

    眼底微微凝聚起来的光亮,再一次熄灭。

    郎中开的药方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到了比富平更加繁华的京兆,蒋星渊以带病投奔詹事大人有些失礼,以及住进深宅大院之后,不便频繁出入寻找蒋星淳和蒋姝做借口,在内城赁了个不大的院子,带着絮娘住了进去。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对絮娘身体的担忧与头一次拥有独属于两人空间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蒋星渊忽悲忽喜,情绪变得不大稳定。

    他忙前忙后地收拾着新家,无论是家具摆向,还是陈设装饰,全都按照絮娘的喜好布置,又一日好几趟地跑出去搜罗开胃可口的吃食,不可谓不尽心。

    可絮娘总是吃不下,每日枯站在门边等他回来,每说三句话,必有两句提到蒋星淳和蒋姝。

    到了夜里,蒋星渊装作忘记了男女大防,和逃难时一般,与絮娘挤在一张床上。

    絮娘也想不起拒绝,只顾面对着床里小声啜泣,一哭就是大半夜。

    这晚,新配的安神药起了一点作用,絮娘眼角挂着泪水渐渐睡去。

    她梦到自己变成一抹孤魂,飘荡在倾盆的大雨之中,俯瞰着风急浪高的长河。

    她意识到什么,吃力地逆着呼啸的狂风往河心飘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到快要被浪涛掀翻的小船。

    她看见自己匍匐在船夫身边,因恐惧而四肢伏地,眼睛被雨水打得睁不开,忽略了一双儿女。

    她看见蒋姝害怕地要哥哥抱,蒋星淳忙着照顾meimei,一不留神手心打滑,没有抓紧船沿,在剧烈的颠簸之中往后摔倒。

    飘在半空中的絮娘肝胆俱裂,伏在船上的那个女人却只顾着保全自身,对身后发生的惊变浑然不觉。

    令她痛不欲生的落水声再度传来,絮娘难抑满心的愧悔和痛苦,对船上的自己大哭着叫道:“是你害死他们的!是你……是你害死他们的!”

    睡在旁边的蒋星渊被絮娘凄厉的哭声惊醒,正准备给她擦汗,听清她说的话,唬得魂飞魄散。

    他做贼心虚,再想不到絮娘是在自责自苦,还以为自己哪里露了行迹,以致东窗事发。

    蒋星渊再也睡不着,翻身坐在床边,盯着屏风怔了许久,起身穿外衫时,才发现里衣早就被冷汗浸得湿透。

    他一直喜欢絮娘的柔弱无害、单纯善良,这会儿有些想不明白——如果她已经察觉出是他在背后下了毒手,为何还肯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接受他的服侍?

    是可怜他吗?还是一时不愿接受真相呢?

    那么,这种可怜,又能维持多久呢?

    蒋星渊心里有鬼,不敢面对清醒后的絮娘,推开门融入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穿过小巷,沿着护城河走到天亮。

    他看见城门口张贴的告示上写着,边关战事吃紧,朝廷急需精兵强将,呼吁有志之士报名参军,与此同时,取消原定于今年秋天举行的院试与乡试,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这对于踌躇满志的蒋星渊,无疑是另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有满腹的学识拿得出手,本指望售于帝王家,换个一官半职,再小心经营着,一步一步往上爬,如今,美好的希冀全都成为梦幻泡影。

    蒋星渊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他聪明、机敏、要强、体贴,自问不输于任何同龄的少年。

    可这些没一点用处,他连絮娘都养不活!

    缺爱的成长环境、贫瘠的物质条件、艰辛的逃难经历,在他身上烙下鲜明印记,而温昭尽心尽力的教导,没有令他脱胎换骨,学到独属于养尊处优世家子弟的从容洒脱,反而变得愈加扭曲。

    他一会儿自负至极,认为自己比庄飞羽之流要强得多,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絮娘照顾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一会儿又自卑到了骨子里,觉得就连温昭那样得天独厚的人,到最后也只能落个惨死敌手的下场,他又凭什么位极人臣,享尽尊荣?

    心神大乱之下,蒋星渊白着张俊脸,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在半路,他碰见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