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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包餃子

    

第二六零章:包餃子



    趙玦遞出薺菜的當下,胸中柔情湧動,得了原婉然回答,好似教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他這才回過味來,自己方才滿腔熱望,卻無可言說。

    他面上十分平靜:“既然如此,那便扔了。”

    原婉然思忖趙玦挖野菜乃是新手,不好掃他興致,二來存了其他意思,因說道:“留著吧。”

    趙玦道:“無用之物,何必留下?”

    “這棵薺菜吃不得,但花好看。”

    趙玦假意問道:“區區野菜,有何可觀之處?”

    原婉然聽說,訕訕陪笑:“我忘了,二爺家裡滿園子奇花異卉,自然看不上野菜。”

    “……”趙玦無法直認自己口是心非,只好說,“我初見薺菜花,乍然品不出它的妙處,願意聽聽原娘子見解。”

    “薺菜花的妙處……”原婉然思索著,將思緒化作言語,“薺菜花花朵小,顏色素,和正經花卉相比並不起眼。不過樸素有樸素的美,它也正因此與眾不同。況且薺菜花看似平凡,其實它還能入藥救人。”

    趙玦睇定原婉然,輕聲道:“你說的是。”

    原婉然道:“我尋思既採了這棵開花的薺菜,那便再採幾棵帶回別業,一齊供在瓶中。”

    趙玦本來惱她不解風情,經她三言兩語言來語去,那股不平就平了,遂溫聲答應。

    兩人摘足了野菜,便移步河畔休憩。

    趙家在臨河草地圍起三方帷帳,既隔斷外人目光,又能欣賞前方山川林景。帳裡錦褥繡枕,几上香爐生煙,滿桌點心。

    趙玦坐在竹爐前煮茶,原婉然也沒閒著,見河畔楊柳垂岸,請帳外護衛採來一批柳條,就地編織。趙玦問起,她說編個花瓶。

    “流霞榭有只珐瑯花瓶,高低大小正適合插薺菜花,就是太過華麗,要搶風采。用柳條編個花瓶,套在珐瑯花瓶外頭,和薺菜花相稱,瞧著更有野趣。”

    “原娘子手巧,連花瓶都會編。”

    “論手巧,我在鄉下還排不上號呢。我老家有位大娘,能仿造飛禽走獸,能用竹篾柳條編出各種花樣。”

    “提起鄉下,我倒好奇,鄉下四方綠野,遍地野花,村民過花朝節可還郊遊賞花?”

    “那倒不,我們挖野菜,曬種子,若是花農,就多一項:拜花神。”

    “過節挖野菜,拜花神,都好明白,曬種子所為何故?”

    “討個好彩頭,祈求豐收。莊戶人家生計全靠收成,這是頭等大事。”

    兩人天南地北閒聊,忽然空中隱約傳來笛哨聲,循聲望去,遠方天空飄搖幾只風箏。那些風箏有蝴蝶,燕子,以及鳳凰等花樣,鮮艷生動,原婉然讚聲好看。

    她話音甫落,那蝴蝶風箏在空中一晃,遠遠飛了開去。

    原婉然嘆息:“風箏斷線,可惜了。”

    趙玦道:“放風箏象徵放走晦氣和病根。它去了,將兩樣壞事一併帶走,倒也好。”他說到“病根”,目光由天空落回形容清減的原婉然。

    原婉然盯住那漸漸遠去的蝴蝶風箏,心裡轉了念頭。

    人若能乘上風箏,一同飄走就好了,飄到趙玦去不到的遠方,就攔阻不了她回家。

    想到回家大事,她抓緊工夫和趙玦攀談套近乎。

    趙玦本來樂意接近原婉然,原婉然那頭再湊趣,賓主相處難得十分融洽。

    趙玦問道:“家去你可打算包餛飩?”

    “啊?”原婉然茫然,奇怪趙玦將自己軟禁不放,怎會問起她回家後做什麼。

    稍後她醒悟趙玦越俎代庖,將別業認作她的家,不免有些著惱,只是不敢露在面上。

    得虧趙玦正在擺弄茶具,不曾將她細看,只道:“你先前說薺菜包餛飩好吃。”

    原婉然道:“今兒換換花樣,包餃子。”趙野喜歡薺菜餛飩,這項吃食她要留著和他做。

    趙玦道:“薺菜新採,不拘做什麼菜色,滋味想必鮮美。”

    原婉然正愁沒引子和趙玦來往,便道:“我包好餃子,打發人送去退思齋,請玦二爺嚐嚐。”

    “我怎麼好坐享其成?”

    “哪裡就坐享其成了,玦二爺採了許多薺菜不是?”

    “餃子卻由原娘子獨力完成。”

    原婉然忖度,趙玦不像推拒自己饋贈餃子,倒像不願坐享現成飯食。——這麼說也不對,他一向飯來張口,茶來伸手,起居諸事交由下人伺候張羅。

    原婉然靈機一動,莫非趙玦想學包餃子?

    大夏男子不興下廚,灶上活兒也是家奴僱傭裡最低賤的差使之一,趙玦身為富室家主,而且好潔,想當然爾更該遠庖廚。

    但他不介意挖野菜,談起在西山剝蒲菜很坦然,興許一向對煮飯燒菜有興趣,只是不得機緣放下身段。

    自己若能投其所好,將趙玦哄高興,他一定更好說話。

    原婉然決定一試。

    於是周遭趙家下人聽到她和趙玦匪夷所思的對話。

    “要不,玦二爺一塊兒來包餃子?”

    “好。”

    說是包餃子,其實原婉然兩人只管切菜調餡包餃,較為耗時的餃子皮廚房一直預備,專侯上頭主子心血來潮換口味,隨時能供應。至於rou餡,有趙忠快馬派人回府吩咐,廚娘預先剁碎備妥。

    更因為趙玦要“下降”廚房,一個時辰不到的工夫,流霞榭的廚房被灑掃得翻倍潔淨。日常用的桌椅板凳全撤下,換上紅木桌椅,椅上放彩繡椅披,鋪皮毛褥子。

    只是當地長年燒飯,去不盡油烟氣,以趙玦的挑剔,那套紅木桌椅來廚房一遊,大抵就報廢了。

    原婉然如此忖度,對趙家的豪奢已經見怪不怪。

    她和趙玦切好薺菜,取過餡料欲待調味,在廚房瓶瓶罐罐裡費了些時候,才找齊所需香料。

    她隨口道:“原來香料換了擺放次序,怪道找不著。”

    趙玦道:“回頭我讓人說說廚娘,別將東西混擱混放。”

    原婉然忙說:“這怪不得廚娘,我鮮少下廚,廚娘卻是成日在這兒幹活,本該依她們方便來。”

    趙玦略為沉吟,道:“我讓人在流霞榭另闢新廚房,你一人專用。”

    “咦?太費事了。”

    “不費事,動用一點人力物料罷了。”趙玦思及她近來身子弱,又道,“打牆動土吵鬧,教人不得安寧。不如你帶嗷嗚暫時遷居別處院落,等廚房蓋好再搬回。”

    “這……”

    “桃夭館如何?館裡多桃樹,花季將至,正好賞花。”

    原婉然想到桃夭館距離趙玦的居處退思齋更近,而且就在後宅通往退思齋路上,趙玦由外頭返回住處必要經過,更多碰面機會。

    她點頭答應。

    她和趙玦走得近,勢必招來閒言閒語,不過只要能早日回家,受點冤枉不算什麼。

    原婉然以為趙玦對烹飪一道頗有興趣,便手上包餃子,嘴裡說餃子,趙玦那廂時而聆聽時而發問。

    兩人包好餃子,原婉然指點趙玦煮法,自己鼓搗醬汁。

    趙玦道:“餃子這種吃食變化萬千,餃子皮和rou餡打底,添上不同食材,便能變出各種口味。”

    “是啊,而且時令不同,能變化的口味也不同。初春薺菜嫩,吃薺菜餃子;夏季產絲瓜,吃絲瓜餃子;到了秋冬,大肥尾巴羊出欄①,就吃羊rou餃子。”

    趙玦問道:“原娘子喜歡羊rou餃子?”

    “還行,還是豬rou餡最吃得慣。”

    趙玦正用漏勺撈起餃子,聞言手勢一滯。

    小村姑對羊rou並無偏好,卻特別記得羊rou餃子這個口味,該是因為韓一了——胡人慣食牛羊。

    她心裡總有韓一和趙野兩個匹夫在,陰魂不散盤據不去。

    趙玦攥緊漏勺,這日出遊累積的歡喜一掃而空,心頭煩燥。

    他正沒好氣,卻聽身後原婉然問道:“玦二爺,今兒你還出門嗎?”

    他耐著性子柔聲回答:“不出門。為何問起這事?”

    身後人話音溫軟,手裡大抵拌勻醬汁,調羮磕碰瓷碗發出極輕的叮噹聲響。

    “你若要出門,興許顧忌飲食氣味重,口氣不好,我就不往醬汁裡加大蒜了。——你能吃辣嗎?不能我就不加辣椒。”

    一句無心的家常問話,趙玦的火氣又平了。

    後來兩人坐下吃餃子,原婉然問他合不合胃口,他眼底笑意輕柔。

    “好吃。”趙玦答道。

    小村姑心底住著旁的男子,她的人到底在他眼前身邊,想著他出門不出門,問他能不能吃辣,餃子好不好吃。

    過數日,原婉然搬到桃夭館,銀燭送來七八只極美的風箏,讓她放著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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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欄:rou用牲畜養到可以屠宰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