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的爱人，欢迎回家。

    101.（十九）

    大绿林中多的是高耸挺立的巨大树木，从川所在的位置来看，这里的环境似乎有些不太妙。身体里浓厚的元素和魔力因子让感知力被放到最大，察觉到微不可察的波动。

    浓稠粘腻的黑暗气息占据了大片的土地，丑陋狰狞的巨大蜘蛛趴伏在枝干上，粗壮锋利的肢节划过枯萎的树叶，发出熙熙簌簌的声响，全黑的眼球转动，头颅来回摆动，从空气中寻找到属于生人的气息，巨大的口器张开又闭合，吐露出腥臭的粘液——新的猎物出现了。

    然而这一次，它们将面临的不是误入深林的脆弱生灵，而是能将轻易杀死他它们的来自异世界的大魔法师。

    法杖轻挥，密密麻麻一大片冰箭出现在空中，蛛网摇晃，闪烁着凌冽寒气的冰箭在蜘蛛出现的瞬间凶狠的穿透庞大的身体，带着黑暗生物临死前的嘶吼声坠落于地，跳动了两下，彻底的失去了生命气息。

    “啧，好难闻。”

    嫌弃的抬手捂住口鼻，川皱着眉头收起法杖，目不斜视的迈过脚边散乱的肢节，继续自己的路程。

    在他身后，庞大的尸体上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空气被灼烧的扭曲，悄无声息的化成了灰烬，成为森林的养料。

    银蓝色的光点在阳光阴影之下并不明显，星星点点在空中上下浮动，等待着魔法师心念一动，就能组合成威力强大的魔法阵。

    “出来。”

    “没错，这样的能力，也只有那位那人能够···！”

    “是领主大人！”

    漫不经心的点出了隐藏在森林中的人，川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就听见对面的人希希簌簌的嘈杂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喜悦的欢呼声。仿佛见到了什么熟悉的人一样，接二连三的从树干或者灌木丛中走出来，用一种熟捻的，甚至是信赖的眼神看了过来。

    “弗洛米纳大人，欢迎您回到大绿林！”

    为首的精灵按下了激动的心情，向着这位许久不见的领主行礼，身后有几位年轻的队员虽然有些茫然，但还是紧跟着他们的领队紧接其后微微弯腰，以示尊敬。

    “您回来实在是太好了！王一直很想念您。”

    过于激动的心情让精灵忽视了川陌生的眼神和审视的打量，他注视着对面身姿优雅的人，又悄悄扫了一眼地面一层薄薄的灰烬，忍不住的在心里感叹

    ‘不愧是曾经击碎黑门的强大巫师，这样镇定且从容的态度，不得不让人钦慕。也不知道弗洛米纳大人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不过看样子没什么事情，实在是太好了。’

    精灵领队曾经参加过那场席卷了整个中土大陆的战争，也见识过天空中夺目的焰红在黑暗军团中炸裂，高耸坚硬的黑门也在魔法师的手段之下轰然倒地···

    没有精灵不会对那样强大的力量所心驰神往，更不用说那张漂亮到堪称艳丽的容貌。他还动过要去追求对方的心思，但还没等付出实践，就因为回程时所看到的一幕而将这个念头彻底打消了。

    一位是精灵族英俊庄严的王，一位是强大俊美的魔法师，同程一匹大角鹿的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让精灵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

    星光宴会上，郑重向自己的子民介绍伴侣的瑟兰迪尔所显露出来的情绪和表情，让所有的精灵都由衷的为他们的国王找到了心爱之人而感到欣慰，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可惜的是，在几百年前，弗洛米纳大人不知为何失去了踪影，瑟兰迪尔没有大张旗鼓的派遣人手去寻找对方，但时间一长，失去了笑容连情绪波动都几近于无的国王还是让精灵们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渐渐的，也很少会有人再说起那位优雅耀眼的领主，默契的压在心底，不再提及其名讳。以至于新生一代的年轻精灵们几乎不知道他们的国王曾经有一位亲密的爱人，也不知道，大绿林的领主其实是有两位。

    102.

    “走吧。”

    陌生的语言在恍然间逐渐变得熟悉起来，视线在前面站着的几位精灵身上扫视了一圈，川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衣物上眼熟的穿着打扮与线条纹路——这和自己在诺曼大陆醒来时身上的衣物风格一致，看起来自己所设定地方没错。

    “请跟我来。”

    为首的精灵悄悄的看了一眼川，没能在一片平静的表情中看出来什么，心里满是疑问：也不知道弗洛米纳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几百年前又为什么会抛下王离开大绿林···但这些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轮不到他问出口，还是让王自己来解决吧。

    吩咐下去让其他精灵继续巡逻，为首的精灵带领着川向着山脉间的精灵王国前进。

    川一路跟在精灵身后，视线中的树木草地逐渐从一片灰黑变成本应该拥有的郁郁葱葱的模样，那股令人厌恶的腥臭气息也逐渐消退，在渡过一条林中小河之后，草木的清新涌入鼻腔，让人情不自禁的放松下来。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木桥下蜿蜒流淌的河水，川走到河岸边，用手杖轻轻的在水面上一划，透明的水珠在空中跃起一个圆滑的弧线，很快就重新坠入水中。

    ‘昏睡魔法的波动···看起来是我的手笔。’

    心中的判断得到了证实，川随意的挥了一下手杖，将上面残留的水迹甩飞。

    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情，他和这个精灵王国的关系绝非一般，不然他独创的魔法阵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用心的改善了运行线路，让魔力能够顺着水流一路流淌，将这一大片领地都保护起来。

    空白记忆的源头，看起来就在这里了。

    103.

    站在门口的精灵在看到石路上的人影的时候，都惊喜的睁圆了眼睛，不用领路的精灵介绍，手脚利落的收起了手中的长剑，站直了身体行礼，金属的撞击声清脆悦耳，伴随着轰隆一声声响，高耸的城门的被打开了。

    所有见到川的精灵都在惊喜过后微微弯腰，向他行礼，说出口的话和眼神中的情感色彩都在诉说相同的喜悦，低声谈论着同一件事情

    ‘弗洛米纳领主回来了！’

    “真的是那位大人！”

    “太好了，快去报告给王！”

    空旷的长廊上，听闻了伴侣出现在深林的消息之后，瑟兰迪尔脚步匆匆向着大厅赶去，心中的思念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厚重的情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习惯了的日常在爱人离开之后变得无比漫长，瑟兰迪尔已经不记得独自度过了多久的时光。

    太阳升起又落下，琐碎的公务填满了白天，但夜幕来临的时候，只有星光与清月才知道，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大绿林的领主对着身边冰冷的位置，良久才能入眠。

    如今听到侍卫传来消息发现了消失已久的人，瑟兰迪尔无法不激动，平日里的淡漠消失的无影无踪，欢欣的喜悦填满了心脏，以至于直接抛下了还未完成的公务，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向着大厅疾步前行。

    在这里的，也只是一位想要见到爱人的普通人罢了。

    104.

    坚硬的石板敲击出沉闷的脚步声，阳光透过藤蔓的遮掩，肆意的洒落在廊亭上，相对走来的两个人停下脚步，静静的注视着对方。

    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艳，在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句话下意识的当着瑟兰迪尔的面说出口

    “凯诺兰之光＊···”

    瑟兰迪尔听清了那句话，紧绷的心绪不知为何就平静下来，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微笑出现在他的脸上，温柔的看向了自己的消失已久的爱人。

    这句话正是曾经的过去，川在看到瑟兰迪尔第一面时所说过的那句话，满是赞叹和欣赏，连一个单词都没有变化，又一次听到这句话，着实让人愉快。

    “川，你回来了。”

    这样说着，瑟兰迪尔向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最近，视线从上到下将川扫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才放松下来，苍蓝色的眼眸写满了真切的情意，丝线一样将对方缠绕。

    他是真的很高兴，离开已久的爱人重新回到这里，与他相见。

    105.

    见到精灵王的第一秒钟，川就无声的握紧了银质的手杖。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滚，一刻不停的向他诉说着什么，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有什么几乎要脱口而出，呼唤那个无法遗忘的名字

    “瑟尔···”

    “···川？”

    陌生的视线夹杂着一丝茫然，瑟兰迪尔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弯起的嘴角恢复平直。

    他抿着嘴，目光锋利笔直的扎进了川的眼睛里，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里，让他不顾分寸的伸手握住了川的左手，手心相对，指尖滑动，却没能在无名指的位置找到那个相同样式的戒指。

    晴朗的苍蓝色掀起波澜，阴沉的暗色逐渐凝聚。瑟兰迪尔注视着对面眼含茫然却任由自己动作的川，即欣喜于爱人的回归，也悲伤于这样生疏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喜悦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紧握着对方的手站在原地，思绪混乱的放空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欢迎回来，弗洛米纳先生。我想你们应该需要杯红茶来平复一下心情，不如去亭子里坐坐如何，那里的风景很不错。”

    稳重可靠的长辈加文及时到来，打断了凝固的空气，让两个人回过神来。香甜的气味弥漫在空中，他的手里正端着一盘烤好的饼干，对着川示意。

    “新出炉的哦，还是你最喜欢的口味，要品尝一下吗？”

    “啊··好的，谢谢。”

    “希望你喜欢。”

    文质彬彬的微微鞠躬，加文在路过瑟兰迪尔身边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就离开了——夫夫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他这个长辈就不参与了。

    ——

    凯兰诺之光＊：意喻银蓝色的月光。自编

    106.

    扣在一起的两只手用力收紧，瑟兰迪尔抿了抿嘴，心中的情绪翻江倒海，但长年持政的经历让他保持住了表面的平静，能够顺着加文的话将事情接下去。

    温凉的指尖在松开的时候轻轻划过掌心，瑟兰迪尔深深的看了一眼川，转身时，宽松的长袍被带起一个飘扬的弧度，行走间徐徐飘落，柔顺的落回原位

    “请跟我来吧。”

    他这样说着，放缓了脚步等着川走上前来，并肩前行和他一同前往不远处的亭子。

    红茶的热气袅袅升起，浓郁馥香的香味侵占了感官，红郁的茶水承在瓷白的茶杯中，透彻的倒映着一切。

    微微啜饮了一口，川细致的感受了一番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很快就沉积落下。

    脑海中那些排列整齐的问题中的一个被画上了一道黑色线条——现在他知道，诺曼大陆时总感觉味道不对的红茶是和什么对比出来的了。

    “川，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你发现了？是的，我没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不过，我··”

    “怎么了，你的伤还没有好吗？”

    从短暂的停顿中听出了一丝犹疑，瑟兰迪尔不自觉地身体前倾，锐利的视线在川的身上上下扫视，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让他安心的回答。

    “我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蝶翼一样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袅袅薄雾的遮掩下，川不动声色的轻呼了一口气。

    近距离的美色冲击真的是太过了，精灵王的美貌不管在那个世界都属于独一无二的珍宝，更不用双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满满的全是自己的倒影，真切的担忧和浅浅的悲伤根本没有丝毫遮掩，就这样坦然的暴露在自己眼前。

    这样的美颜暴击之下，川险些将自己所有的疑问都倾诉给对方，本能反应冲着对方撒娇一样，放柔了语调想要得到一个建议或者帮助。

    “你想要找回记忆，对吗？”

    瑟兰迪尔静静的坐在石凳上，视线轻缓却专注，长久的停留在川的身上。

    仍然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风格，乌黑的长发被一条亮银色的发饰虚虚拢起，柔顺浓密又充满光泽，像是最顶级的绸缎一样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指尖在茶杯上摩挲了几下，瑟兰迪尔按下了想要抚摸那头长发的想法，重现将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人身上。

    这是从发现对方失忆为止的最好的消息了，川并没有将中土世界王的一干二净，甚至能够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说出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那个亲昵的称呼，本身的态度也是偏向于将这段空白给找回来——这再好不过了。

    “是的，我发现，在这个世界，这片领地上，有许多事物都让我感到十分熟悉，我想这对我的记忆恢复会很有帮助。另外还有···还有你在这里。”

    沉默几秒，川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坦然的说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对方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复杂深重的情感，就无法说出遮掩事实的话语，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有一种冲动想用手指将他抹平，让这张含着悲伤的面容重新露出一个微笑。

    模糊间感觉到那种深切的悲伤水流一样在心底留下淡淡的痕迹，牵动着平静的心神，让他做出了留在这里的决定。

    魔法师不得不承认，这位精灵王必然和他有着亲密的关系，说不准——是他的伴侣也有很可能。

    “这里的一切都向你敞开，川，我··你会找到答案的。”

    瑟兰迪尔咽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思念，目光沉沉，在自己的爱人身上不肯移动分毫，像是要将对方牢牢的刻在心上，几秒钟后，微微合上了双眸。

    短时间内，精灵王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收敛起来，重新变成了一位庄严肃穆的国王，平静无波的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他的拨动心弦。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川，欢迎回家。”

    107.

    空气在某一个瞬间像是被扼断了一样无法呼吸，川用力的按住了心脏的位置，砰砰跳动的器官根本在乎身体主人的命令，自顾自的跳动的欢快。

    来到中土世界以后，压在川身上的限制仿佛被什么削弱了一样，厚重的石块被凿开了一条缝隙，让他品尝到了那些失去已久的情感的滋味。

    浓烈的情感丰沛有鲜活，几乎到达了让人不适的程度，沸腾的几近灼热，伴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一股迸发，岩浆一样在血脉里流淌，直至抵达全身。

    ‘瑟兰迪尔，我的爱人···吗？’

    低垂着头颅，川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杂的思绪压下去。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突如其来，但意外的并不让他感到惊奇，仿佛是一种理所当然，在感知到情绪的那一瞬间，冲破牢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占绝所有的心神，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情——在空白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他，似乎已经把自己交付给了对方，说不准，连最隐秘的那件事情也····

    算了，多思多虑，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108.

    在川出神思考的时候，瑟兰迪尔默契的放轻了动作，将手中的红茶放回石桌上，静静的看着对方，将所有的支细末节都装进记忆中。

    三百年的日升日落对于精灵来说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从那天开始，瑟兰迪尔就失去了爱人的消息，在那之后，连一丝踪影都查询不到，只能凭借着一种莫名的直觉，相信对方是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而不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每一份相伴的记忆都被瑟兰迪尔反复翻看，曾经故意的撒娇和捣乱，让他那些无可奈何的纵容变得有趣起来。

    缱绻的爱意围绕在两人周围，连阳光都无比温柔。

    瑟兰迪尔相信，川会想起来的，那些属于他们的时光，停留在某一处，静等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川是来自异世界的旅人，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师，大绿林的另一位领主，也是——精灵王所认定的伴侣，永生的爱人。

    爱，也是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