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围猎（清水）

    “喂，伏黑！醒醒！”

    在一阵嘈杂的说话声中，一个格外响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与此同时，伏黑惠感觉到有人狠狠地晃了晃自己的肩膀。

    他微微睁开眼睛，在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后又闭上，最终眼皮微微颤了颤后再次缓缓地睁开眼。

    “……抱歉。”

    伏黑惠用力眨了眨眼，同时用手捏了捏鼻梁缓解一下猛然被叫醒的不适。

    叫醒他的人是诺巴蒂。诺巴蒂絮絮叨叨地指责自己居然在守夜时失职睡着，仅仅只是成功组织了一次加薪抗议，他已经俨然是一副以船长身份自居的模样。

    他懒得搭理趾高气扬的诺巴蒂，一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回忆着昨晚守夜时的诡异经历。

    他对和人鱼疑似对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全无印象，甚至不知自己是从何时睡着。

    伏黑惠转头看向了昨天夜里人鱼出现的方向。此刻晴空万里，海面风平浪静。贞洁处女号似乎在他醒来之前又向前行驶了数百米，他甚至可以仅凭rou眼就能够清楚地看到昨天晚上人鱼栖息的那块巨大的礁石。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在这块黑漆漆的破石头上看到任何人鱼曾经在此驻足停留过的痕迹。

    伏黑惠甚至开始有些怀疑看到的人鱼是不是仅仅只是自己的错觉。这错觉或许是产生于前几天他的床位附近紧挨着的几个船员在临睡前念叨着的对人鱼的下流而yin秽的幻想。

    这时，他看到船员正缓慢地向船头聚集，凯普特船长正扶着扶手站在二楼的甲板上，似乎有话要说。

    当他靠近人群后，凯普特船长开始说话了。船长说的话抑扬顿挫，相当具有感染力，但是无奈伏黑惠睡眠严重不足，船长一边在上头讲得热血澎湃、唾沫横飞，他头一点一点地在底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好几次，又不明所以地被周围人的欢呼和嚎叫惊醒。

    从周围人的对话中，伏黑惠得知他们终于来到了克拉勒——传说中的人鱼之岛。

    据说每年的仲夏之际，潜游于漆黑深海中的人鱼会不约而同地来到浅海海域，在大洋深处的某些罕为人知的群岛中聚集，以期寻找他们的配偶，度过他们的交配期。

    克拉勒，就是其中之一。

    伏黑惠顺着其中一个人的手指之处看去，果然在海天相接的一线之间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点。

    贞洁处女号之所以在如此遥远之处就止步不前是因为凯普特船长担心船只靠得太近会惊扰到栖息在群岛之中的人鱼，致使人鱼狩猎计划失败。他们必须耐心地等待，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如弯刀一般的月亮爬上夜幕之时，才可派出人手来围猎人鱼。

    这将是一场残酷的围猎。最先出发的那批船员将偷偷绕过栖息着人鱼的暗礁区，将易燃的貂鲨油倾倒入海水中并将其点燃，迫使人鱼游向船员们预先准备好的埋伏区。在埋伏区，船员们早早地备下了能够结结实实地网住人鱼的天罗地网，就等着将被驱赶到此地的人鱼一网打尽。

    人鱼或将被火烧死、被guntang的海水烫死，或者被捕鱼网捕捉。即便他们仍有余力反击，经验最为丰富的人鱼狩猎者将为他们献上的锐利而坚硬的鱼叉。最终，贞洁处女号将满载而归，带走十几条，甚至可能有二三十条品相最佳的人鱼，留下上百具或烧死、或烫死、或被戳死的人鱼尸体。仅有百分之一二的极其幸运者，才可能在这场围猎中侥幸逃脱回深海。

    太阳在船员们忙着为围猎行动做准备的时候渐渐由东向西移动，并最终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坠入橘红色的海平面。

    夜幕降临。

    弯月渐渐爬上了夜空，繁星点点，汇成了绚烂的银河。但是它们的光辉将会在接下来的数小时被掩盖，因为海面上即将燃起的熊熊大火会将点亮黑夜，使仲夏夜的克拉勒耀眼如白昼。

    伏黑惠抽中了下下签，被安排跟着其他船员一起潜入人鱼栖息地倾倒貂鲨油。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活，因为行动中没有任何后援，他们将来到人鱼的主场——水域，通过点燃貂鲨油将人鱼逼到埋伏地。一旦被人鱼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行动，他们将会被拖入水中溺死，而贞洁处女号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无能为力，也不会伸出援手。

    不过好在计划如一开始设想的那样顺利地进行。

    没有任何一条人鱼发现趁着夜色潜入到他们的地盘的人类。静谧的月夜里渐渐地传来一声又一声若有若无地浅唱低吟，水下的神秘生物以一种人类感到陌生的语言哼唱着悠扬的旋律，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当一根火柴被点燃后扔进了船员们用貂鲨油在海面上圈出来的包围圈后，熊熊大火猛地向上高高窜起，然后瞬间沿着包围圈蔓延开来，无情地燃烧着，用高温灼烧着周围的一切，将黑夜映成了白天。

    歌声瞬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如濒死女人一般的凄厉惨叫声。

    平静的海面即可剧烈地翻滚起来，波光粼粼，其中可见无数水下生物在无助地挣扎。

    火圈形成的包围圈敞开了一个口袋出口，给了被困其中的人鱼一丝逃出生天的希望，一尾又一尾泛着光的巨大而美丽的鱼尾迅速向着这个出口游去。殊不知，贞洁处女号上的船员早就在出口处布下了专门用来捕捉人鱼的天罗地网，就守在此地，以逸待劳，等着他们慌不择路，自投罗网。

    不一会儿，渔网剧烈晃动，昭示着一尾又一尾美丽无比且价值连城的人鱼被捕，贞洁处女号就收获颇丰。

    两束火把突然出现在贞洁处女号的甲板上，向飘荡在海面上布置火圈陷阱的船员传达着返航的信号。

    船员们大笑着驱使着小船慢慢地返回贞洁处女号。

    但正当他们有说有笑的划着船时，变故戛然而生。

    贞洁处女号甲板上的火把突然熄灭。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体型巨大的贞洁处女号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海浪掀起又重重落下。第二阵巨浪袭来时，海水瞬间冲垮了结构坚固的船只，贞洁处女号的船体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分崩离析的船体结构砸入水面时，将聚拢在贞洁处女号周围的小船连同船上的船员一同砸进水中；而船体部位坠入海面中所掀起了巨大的波浪又掀翻了几艘划得比较快，距离贞洁处女号较近的小船。

    短短一瞬间，仅剩伏黑惠所在的小船因距离贞洁处女号最远而幸免于难。

    正当小船上的另外两个船员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久久不能回神时，一道微光在海难现场附近的水域一闪而过，并迅速向着小船游来。

    “小心……”

    伏黑惠话音未落，微光已至。此时伏黑惠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微光，而是一尾硕大无比的鱼尾在皎皎月光下的反光。

    浪花在船边炸开，掀翻了载着侥幸躲过海难的幸存者们。

    还未反应过来，伏黑惠便随着小船一同被掀翻，从高高的半空中猛地坠入阴暗而冰冷的海洋里。

    海面之下，伏黑惠挣扎着想要向水面游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断裂的船体残骸割伤了左手的胳膊，鲜红的血雾随着伏黑惠奋力向海面游去的动作一股一股地自伤口处涌出，痛得伏黑惠头皮发麻，难以继续动作。

    海浪声，惨叫声，一切声音在耳边渐渐淡去。

    伏黑惠只觉得眼前景象越发模糊，意识也慢慢消散。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道身影向他靠近，但是又仿佛只是一道濒死前自身想象出来的幻影。

    错觉，吗？

    伏黑惠吃力地想到，最终慢慢地闭上了双眼，缓缓地沉入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