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
梦回
汽车在夜雪下行驶。 陆微之陪黎玠喝了点酒,不能开车,正好他今晚上回陆家,那边派了司机过来。 新人,不太了解陆微之喜静的习惯,车上还放着广播。 周文在副驾驶位连上了CarPlay,广播一断,取而代之的是柔美的女声。 “观众们,大家好,我是主持人黎见卿。” “......受冷空气影响,今天下午开始,本市将迎来降雪天气。今晚到明天,预计最高气温为零下3度,最低气温为零下9度......” 陆微之靠在后座,闻声,朝屏幕看过去,黎见卿端着甜美含蓄的笑容,正在播报天气。 陆微之淡淡开口:“现在好像不是天气预报播出的时间。” “这是昨天的。”周文回答,“您昨天不在京州,我录下来了。” 黎见卿是实习主持人,一周只出镜一两天。 陆微之以前从来不看天气播报。周文之所以关注到这点,是某一次午休时间,陆微之不在办公室,秘书处放着电视当背景音。 陆微之回来,齐露生怕吵到他,着急忙慌抓起遥控器要关。 陆微之经过,淡扫了眼屏幕:“放着吧。” 齐露误以为是陆微之宽容,周文却注意到了细节:午间新闻结束,接下来播放的是天气预报。 第二天中午,周文在送午饭进陆微之办公室的时候,为他打开了电视。 陆微之没说什么,似乎默许了她这么做。 揣测上司的心思是件麻烦的事。齐露就常常吃力不讨好,周文自作主张了一次,她想,她没有出错。 车厢幽暗,装着黎见卿的四方屏幕散发莹莹的光亮。 陆微之揉了揉鼻梁,想起黎见卿说的,实时新闻只有在当下才最有价值,错过了就是错过,天气不会重复,所以看她分享的录播没有意义。准时准点打开电视,才会和她分享真正的同一时刻。 车辆停稳在陆家的宅院,佣人已经撑着伞在等候,为他打开车门。 陆微之下车,黑色伞面移至他上方,挡住纷纷扬扬的小雪。庭前灯光昏黄,他在伞下,一身沉稳的黑,几乎融进夜色。 无论是怎样糟糕的天气,从小到大,陆微之出行都有专人专车,他的肩膀是不落雨雪的。 今天一天之内,他的衣服倒是被雪水弄脏两次。 一次黎见卿用雪球砸中他,另一次是在花园无人处抱她。 * 春节一晃眼就过去了,开学前夕,黎见卿和陆博西约好了一起带海狸去宠物店做护理和美容。 见面以后,黎见卿打了好几个呵欠,陆博西问:“没睡好?” “我做了个你掉进水里的梦。”黎见卿怪他说,“肯定是你上次吓我,给我留下阴影了。” “哦。”陆博西揽住她的肩膀,“你确定不是你太紧张在乎我了吗?” “走开。” 海狸放在宠物店,等待的时间里,两个人到附近的公园逛了逛。 时间差不多,黎见卿返回宠物店,看到她的小猫咪被打理得漂漂亮亮,喜欢得不行,朝它张开手:“海狸,我来接你了。” 海狸盯了黎见卿一会儿,猫瞳不满又委屈,撇开头,迈着猫步远离她。 黎见卿不明所以:“它怎么了?” 陆博西想了想:“可能是你刚才在公园摸了别人的猫,它吃醋,不想理你了吧。” 黎见卿恍然大悟,她为自己辩解:“可是那只猫真的很可爱啊。” 陆博西学她的语气:“可是你已经有猫了啊。”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刚才没碰陌生的猫。”陆博西拍了两下手,“海狸,不要你mama了,来我这里。” 海狸果然跳进了陆博西的怀里。 黎见卿哼道:“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提醒我。” 陆博西嘲笑她:“你自己朝秦暮楚,怪得了谁?” 陆博西开着玩笑,忽略了黎见卿眸中掠过的一丝愧疚和黯然。 猫尚且对主人有专一的要求,碰了别的猫它会伤心,更何况是人呢。 黎见卿情绪低下来,陆博西抱着海狸,放到她腿上:“你哄哄它就好了。” 黎见卿摸着海狸的毛:“有些问题不是哄能解决的。” 陆博西忙着清理衣服上沾的猫毛,没有深究黎见卿的碎碎念:“宝宝,今晚我要回家陪爸妈吃饭,过几天再陪你。” “好。” 陆博西扯下猫毛,细致到一根都不放过的地步,黎见卿奇怪道:“你平时也不会管衣服上沾到的海狸的毛,今天怎么了?” “因为我哥也会回家。”陆博西解释,“他对猫毛过敏。” 布偶猫是脱毛严重的品种,陆微之偶尔亲手抱海狸,也不见有什么事。 黎见卿蹙眉:“他......对猫毛过敏吗?” “对。”陆博西回忆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美短,因为它引发了我哥的过敏症,就被我奶奶强行送走了。” 陆博西耸了耸肩:“那时候年纪小,我又特别喜欢那只猫,它被送走,我还哭了很久呢。” “宝宝?”陆博西伸手在黎见卿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黎见卿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没什么......晚上没休息好。” 晚上,睡前,黎见卿吞了颗褪黑素,配温牛奶喝下。她以为这样做能改善睡眠,结果只令她在梦境待得更久。 梦里,黎见卿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到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家做客。大人谈事情,她待在旁边无聊,就一个人到院落里玩。 地方很大,黎见卿四处乱转,来到了游泳池。在走近的时候,听到了巨大的落水声。 黎见卿一惊,小跑过去察看,见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童在水中扑腾挣扎:“救我......哥哥......” 正午时分,太阳炽盛,泳池的水湛蓝透净。一个男生静静地站在池边,约莫十一二岁,却已经很高,身姿挺拔舒展。 “哥哥救我......” 男童的呼救从大到小,中间夹杂着呛水的声音,黎见卿听见都难受,而少年从头至尾无动于衷,冷淡地旁观。 仿佛那个叫他哥哥的男童的生命比蚂蚁更微不足道。 池中的动静归于微弱,黎见卿受到了惊吓,尖叫一声。 少年侧过头,看向她。太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金,好看得不似真人。 出现了第三个人,他冷静如初,反而黎见卿恐惧得连连后退,转身欲逃,踩着湿滑的地面,失足落了水。 冰凉的池水涌入黎见卿的口鼻,她不会游泳,在水中挣扎,大声叫着救命。 但是她不知道男生是谁,也不敢叫他的名字。 男生站在岸上,俯视着她,过了一会,他轻微皱了皱眉,走近泳池,单膝蹲下,将手递给了她。 黎见卿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浮出了水面,水滴从睫毛上落下,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黑沉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黎见卿在半夜惊醒。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沁湿了后背。 梦境的每一景颜色鲜明,十分真实,如同人亲目所遇。 或许,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