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学长,我能不知道吗?
“他是我学长,我能不知道吗?”
73. 五月的最后一天,粒子物理学会三年一度的大赛暨委员改选大会,在南麓大学的国际会议中心举办。 崇明和兰涧起了个大早,兰涧今天既是工作人员又是参赛选手,但是因为这次主办人是她的导师薛享,所以她没抱希望这次可以拿奖——毕竟三年前还在南华大学的时候,她作为工作人员,出于避嫌、还有专题广度等诸多原因,只拿到了英文口头报告的鼓励奖。她私心当然希望今年卷土重来,自己可以争气点替实验室和核研所拿个奖项回去,无奈博士资格考和承办大会花费了她太多时间,她的简报都是今天凌晨才修改完的。 兰涧在副驾驶座上练习讲稿,她的英文口语水平比她写作水平更佳,崇明静静听了会儿便心中笃定她此次必能拿奖。他等到集合时间快要到了才把人赶下车,“中午记得来会议厅帮我唱票,下午你比赛的时候我不去看了,你自己押好时间别超时就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兰涧解开安全带,下车前身体倾向驾驶座,崇明熟稔地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吻毕他偏头在兰涧耳畔轻声道,“师妹,记得别在你华大的师友面前露馅。” 兰涧娇嗔着推开他,“你才是呢,师兄!” 口口声声说着要在外人面前扮演好“师兄妹”角色的夫妻二人,在旁人口中听到对方姓名时,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上午是一堆演讲和贴壁报的评选,崇明负责壁报海选的控场,竟又遇到了两年前在桑老师实验室里,当着他的面“无意见”聊到孟兰涧的二人组。他们俩是跟着桑老师一起来的,之前在实验室大家都是学生模样崇明没觉得特别,等到他俩穿着同款西装毕恭毕敬地跟崇明打招呼,崇明才顿感两人有些相像。两人乖巧地做自我介绍,清瘦些的男生叫顾宇随,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的男生叫肖泽帆。 他带两人去贴壁报前跟他二人闲聊,他们是孟兰涧的大学同班同学,留校直升后如今又继续跟着桑老师读博,因为桑敬两家实验室关系好,同学三人在华大时很是亲近。肖泽帆率先看到不远处的孟兰涧,用肩头撞了下顾宇随道,“看看看!那家伙是不是又在蹲研讨会蟑螂呢?” “什么是研讨会蟑螂?”崇明一脸疑惑。 “哦就是学校里别的系学生知道这儿在办研讨会,就会假装参赛者跑来蹭吃蹭喝,简称‘研讨会蟑螂’。” 等肖泽帆解释完,顾宇随接着补充道,“上次在华大举办的时候,我们仨当工作人员,孟兰涧就负责抓研讨会蟑螂,抓到一个就把他们记名,然后叫他们在研讨会结束后来帮忙收尾。” “这不是……抓壮丁吗?”话毕,崇明脑海中突兀地涌现出一道高昂清澈的女声,他在片刻的愣神后,不由失笑。 在他模糊的记忆深处,三年前他刚回国,受邀去华大参加研讨会的时候,就在走廊拐角听到有人在喊话,“物理系的那几个,你们等等要是敢不回来帮忙,我亲自下去你们实验室抓壮丁!” 他当时觉得有趣,回头朝声源处张望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道穿着研讨会工作服的背影。青春靓丽的女孩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蹦蹦跳跳地甩着马尾从安全通道离开,跟她冷厉又气势汹汹的高喊声大相径庭。 那个时候崇明想,可能是他听错了。 如今再回想起这件事,凶巴巴又蹦蹦跳跳的形象确实可以和兰涧本人的形象对号入座起来。 顾肖二人跟孟兰涧好久没见,像一对跟屁虫一样,自动加入工作人员序列。 三个人交头接耳聊八卦,顾宇随说今天他们俩是蹭敬酉的车来的,孟兰涧立马竖起耳朵打听,“桑老师和老油条到底怎么样了啊?” 桑老师大了敬酉快一轮,还曾是他的师母,听说桑老师当年在南麓大学核研所的时候,和某位教授结过婚,后来也不知怎的两人就离了婚,没有孩子。离婚后桑老师就去了华大,敬酉到南华大学后就对桑老师展开了猛烈追求,如今转眼都快二十年了,敬酉仍是孑然一身。 这八卦在华大也早已不是秘密,肖泽帆摇了摇头,“不管敬老师怎么献殷勤,桑老师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今天要不是我们俩在,桑老师都不肯上敬老师的车。” “桑老师要是能被老油条轻易打动,两人至于蹉跎二十年吗?”孟兰涧叫着自己前老板的绰号正聊得开心呢,背后突然一凉。她一看到顾肖二人的表情,就知道身后站的肯定不是温柔美丽的桑老师。 “我看你们俩不是‘遇水则发’,是‘遇涧则卦’呀!” 顾宇随和肖泽帆二人组有个绰号叫“遇水则发”,是兰涧某次连在一起喊他俩名字“宇随泽帆”念快了发现特别像“遇水则发”后给他俩起的。 听到身后久违又熟悉的调侃语气,孟兰涧抿嘴微微调节了一下面部表情,换上笑脸相迎,“哎哟我们尊敬的敬dady来了呀!好久不见,我可真是想念您呐!” 敬酉留着一头指挥家式的长发,蓄着胡须,孟兰涧每次都跟顾肖二人调侃,要不是他穿得都人模狗样的,指不定有人以为华大来了个流浪画家呢。 敬酉轻松闪避孟兰涧扑过来要同他虚抱的动作,“你这丫头,快两年不见,怎么见到你敬爹还是这副装腔作势的德性?” 敬酉个性直爽又没有家室,时常跟学生们打成一片,被称为“敬爹”,孟兰涧作为他嫡传弟子嫌这称呼起腻,几乎没这么叫过他。师生二人属于鸡飞狗跳型关系,要好的时候敬酉会背个小提琴带孟兰涧去山里的水库郊游,她写生的时候他给她拉琴伴奏,顺便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感慨一下自己悲催的恋曲;僵持不下大多数是因为学业上的事,吵起架来隔壁实验室都能听得到,还有一回顾肖二人怎么都劝不住争红了眼的师生,只得请桑老师出动,来替师生二人劝和。 孟兰涧在没有来南大读博前,心里隐约有过一种悲观的自我启示,她认为她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南华大学度过的。 直到她来到核研所的十二楼,她才发现,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早。 眼下曾属于“最美好的时光”的关键缔造者之一的敬酉,再次出现在孟兰涧眼前,她收敛起虚情假意的谄笑,撅了下嘴,“老师,你也知道我们快两年没见了啊?每次我要回华大找你,你都不肯让我去!” 遇水则发组合一看势头不对,立马跑路留下这对久未相见的师生二人面对面诉衷肠。 “你在南大是闲出屁了是不是?回来找我干嘛?”敬酉毫不客气地打破孟兰涧营造起来的矫情氛围,“我听说你要去X大双联了?还挺有本事的嘛!” “你听说个屁!”孟兰涧被他怼得也来了点气,瞬间找回了两年前还和他斗嘴互骂的状态,“我三封推荐信有一份就是让你写的!” “那不是让你自个儿写的模板我帮你改的吗?我哪会记得那么清楚啊……”敬酉边说边上下打量了孟兰涧一番,“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不像一个小屁孩了?以前和我吵架的勇猛来了核研所就被这里的洪水猛兽给吞没了?” 兰涧听到敬酉的后半句话,突然有点难过。在南华大学的时候,她是稚气未脱的大学生,是初出茅庐的研究生,可是来了南麓大学,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时刻端正态度、拿捏分寸感的博士生。她不能像在大学时期那样,随意跟老师插科打诨、甚至为了学术追求争个面红耳赤了。这里是人才济济、学者遍地的核研所,所有人都叫她要学会虚怀若谷,不要任性耍脾气。大家都对她很好,她是十二楼的孟兰涧,却再也不是南华大学的孟兰涧了。 这种感觉在刚离开华大的时候,被前往南大的新鲜感冲淡了。但是岁月倏忽而过,熟悉的面孔们又回到了眼前,孟兰涧心中明了,这是她与他们两年来的第一面,也是往后两年的最后一面。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呀!”孟兰涧忍着别离的愁绪,故作洒脱道,“你别总拿我当小孩子看,我以后可是要当Professor.孟的人!” 敬酉还是那张嫌弃的胡子脸,随性外翘的发梢也随着他摇头的动作晃悠,“你就算是牛逼到外太空,也照样是我们眼里的小屁孩。除非你再也不喊我一声‘老师’,那我就……” “孟兰涧!”关邵霄的声音远远传来,他那边忙到火烧眉毛了,看到孟兰涧在跟人闲聊的背影,他高声叫她,“你去问问崇明中午学会投票改选的餐盒他有另外定还是跟我们这儿一起!” 等孟兰涧再回头时,敬酉已经一个人走远了。 中午学会改选事宜主要是崇明和兰涧负责,在场的都是学界大佬,两人说话时都格外注意音量,兰涧说话得踮起脚尖,崇明说话得弯腰。大概是角落里的两人侧耳倾听对方的动作太过合拍,坐在位置上的敬酉闲来无事随手抓拍了几张,发给了孟兰涧。 孟兰涧看到消息已经是她下午比完赛后。她以为崇明分身乏术不会来听,但是在她鞠躬演讲完,她还是在竞赛教室的后门看到了崇明靠着门板的身影。 问答结束后,兰涧小跑着下台,坐在评审席上的敬酉趁下一位选手打开简报准备的空档回首看了后门处一眼,那对师兄妹二人正言笑晏晏地交谈着,要不是因为不合时宜,他真想再给这对登对的男女再来几张抓拍。 ——从十几岁起他就看着长大的宝贝学生啊,也终于在他当年的年纪,遇到了喜欢的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笔友忘了按时回信,就愁容满面的小女孩咯! 兰涧和崇明自以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两人似有若无的亲密感早就让他们疏漏百出。 肖泽帆偶然路过崇明身旁,听到他在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讨论“甜点”,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跑到顾宇随面前道,“崇明学长竟然在这种场合还能跟人侃侃而谈甜点,是我太少见多怪了吗?!” 孟兰涧正好端着下午茶过来,听到这句她和敬酉一脉相承的嫌弃表情浮现,“他那是在和剂量侦测公司的人讨论他们之前送到核研所校正仪器时测量的‘sweet point’!”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他是我学长,我能不知道吗?”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遇水则发”二人组嗅八卦的狗鼻子灵得跟庄回葶有得一拼,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在孟兰涧面前继续聊崇明——就像当年在崇明学长面前故意提起兰涧,想帮孟兰涧在未来学长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一般。 顾宇随:“你们崇明学长看上去也太牛了,我看到好几个大佬围着他讨论了,你每天在你们学长面前晃悠,有没有偷师学到什么精髓?” 孟兰涧:“没有,他每天都只会叫我写代码、写代码、写代码。我写到快要吐了!” 肖泽帆:“那你每天对着崇明学长这张脸,会不会不自觉犯花痴,红鸾星动?” 孟兰涧:“没有,我审美疲劳了。” 顾宇随:“你骗鬼呢,当年你从南大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跟我们说遇到了一个长在你审美点上的师兄,关键是他还不秃头!” 孟兰涧没办法否认三连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她老实摊牌,“你们俩是瞎吗?看不出来我不止是对师兄犯花痴、红鸾星动!我还喜欢他呢!” 问到想要的答案,二人组雀跃又默契地击掌庆祝。孟兰涧不跟他们胡扯,接着去忙学会的事。 待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孟兰涧正和崇明坐在会议厅倒数几排,复盘唱票时她拍的照片里的票数和最终登记的是否有误。手机不小心划到了敬酉发给她的抓拍照,她存在相册里原本没想过要发给崇明,他却眼疾手快地截走她的手机,转发到了两人的对话框。 孟兰涧正起了玩心要抢回手机撤销,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是有人叫她去前台帮忙。她疾步走到讲台侧边,若不是庄回葶推她一把上台,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获奖者—— 还是全场唯一的“年轻学者奖”的获得者。 她站在光芒四射的讲台上,自以为是借着灯光所以站在光亮处,殊不知,在台下诸多看着她一路走来的人眼中,真正光芒四射的,是她孟兰涧。 台下人,当然是包括满心满眼,都只有孟兰涧的崇明。 @兰涧:其实我和“遇水则发”有个三人组合名。 @崇明:不会是叫“孟兰涧遇水则发”吧? @兰涧:……我怎么感觉叫这个更好……其实我们叫“猛然遇水则发”。 @崇明:…… @乱入的敬酉:磕cp的快乐我也懂了! @作者君:核研所的半壁江山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