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又拉又吐

    “身上疼吗？”苏小念突然想到他腰上的淤青，轻声问道。

    陆子琛咬了咬嘴唇，委屈巴巴地点了下头。

    苏小念看他虚弱的样子，心里难受得很，但还是扯出一丝笑容：“我叫护士来给你涂点药酒，这样好的比较快。”

    陆子琛听完立马不干了，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想说什么，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身体也挣扎着要动。

    “不着急，不着急啊...”苏小念将手掌摊开放在他胸口上，打着圈来回抚摸，“不擦药的话，身上疼怎么办呢？”

    陆子琛想被抱着，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出来也怪不好意思，喉咙里着急地哼个不停。过了一会儿，情绪堵在心口说不出，小脾气倒噌噌上来，也不知道是和谁置气，扭曲僵硬的手往床上一甩，扭过头喘起粗气。

    “诶，你这变脸怎么和翻书一样？”苏小念有些好笑地戳戳他的脸，像在逗小孩一样。这家伙，刚刚还委屈的不得了，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关键是也没人惹他啊。

    陆子琛抿着嘴不说话，赌气似的将手贴着床面又擦又撞。他皮肤的血管比常人要薄细脆弱许多，没过一会儿那手就红了起来。

    “哎呀，你干嘛呀，想要什么说出来好不好？”苏小念赶紧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揉手背，对他突然的变化摸不着头脑。

    陆子琛感受到手上温柔的抚摸，身体更想躺进她怀里，被她抱着安抚。这病床上白茫茫的，躺在上面半点安全感也没有，心里还又慌又闷。

    “我...我身上难受...不想躺着！”他闭上眼，脸色有些发红，隐晦地抛出一个提示。

    “那我扶你坐起来？”苏小念显然没get到，伸手就准备去托他的肩膀，还碰到就被他喘着粗气推开。

    “我也不想坐着！”

    苏小念有些懵，既不想躺也不想坐，那还有什么？难道是....可照理说他之前失禁也没有感觉吧，而且也没闻到味道。

    “你是不是...拉了？”

    “噗...噗噗...”

    苏小念掀开被子检查，陆子琛本来没拉，见她一直会错意心里又烦又急，就在被子打开的瞬间，情绪一激动下身突然泻出稀稀的粪液。粘稠的半固体喷出时有些猛烈，尿垫外的床单上粘了不少，腿上也被溅到。

    陆子琛听见喷涌的声音一下愣住，立马意识到自己这下真的拉了，心里顿时气急，巨大的羞耻和挫败感失控地在胸口沸腾。他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呜呜咽咽地嚎着，肩膀随着情绪激动也开始颤抖。

    “没事的，没事的，擦干净就好了...”苏小念手忙脚乱地拿纸给他擦，但他情绪不断刺激着排便，一边擦一边又有新的喷出。

    “我刚刚...刚刚没拉...唔...唔...我刚刚...想...想你抱...抱...”陆子琛难堪地闭上眼，眉头紧皱，胸口剧烈起伏。他要解释清楚，他是着急才失禁的，他一开始没拉，真的没拉！

    “呕呕...呕...呕...”

    苏小念还没反应过来，陆子琛急的又开始往外吐，不断有酸苦的液体顺着食管上涌，所经之处带来轻微的灼烧感。他两眼一阵阵发黑，额头上也冒出许多冷汗。

    苏小念看陆子琛又拉又吐的样子，心里焦急不已，连忙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上下抚摸后背，帮他顺气，同时在他耳畔轻声安抚：“听话，放松，放松...等会儿就抱好不好...”

    “呕...呕呕...我...我...呕...脏...”陆子琛一边吐，一边费力地说道。

    苏小念摸了摸他汗湿的头发，强作镇定，笑着让他放心：“谁说脏了？一下子就能擦干净！乖，听话...”

    陆子琛继续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安静下来，身上不断冒汗，张着嘴呼不上气。

    突然，他感到两片温热的嘴唇覆盖在自己嘴上，朝里面送来涌动的气流，眼睛不自觉睁大，身体里像穿过一道电流。

    这已经是苏小念第三次给陆子琛做人工呼吸了，但前两次他都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只有这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女孩炽热的气息。他的身体瞬间缴械投降，在一次次嘴唇相碰中放松下来，大脑一片空白。

    见他呼吸恢复平稳，苏小念终于松了一口气，帮他擦了擦嘴，然后取来毛巾和水盆给他收拾身下。

    陆子琛还在回顾他们嘴唇相碰的一个个瞬间，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他喜欢这种感觉，明媚的像清晨里第一束微光，在他灰暗的世界里注入崭新的活力。

    “小念...谢谢你。”他眷恋地看着女孩手忙脚乱的样子，眼神柔和。

    “你要真想谢我，就好好的，别老吓我。我跟你讲，要是哪天你真把我吓死了...”突然，苏小念感到陆子琛僵硬的手握住自己的胳膊，意识到可能还没说完的话让他不安心了，立马打住，“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想等你以后身体好些了带你去外面走走呢！城南老巷里陈奶奶开的糕点铺你一定得去尝尝，我最喜欢她做的豆沙奶卷了！又绵又软，入口即化！还有一家麻辣烫，汤底味道特别好，而且只要十块就可以吃到好多料！还有...”

    陆子琛听她滔滔不绝地讲着，眉眼不觉间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对这副破身体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即便自己再也没法亲身体验，但能从苏小念口中看一眼这五彩斑斓的世界，倒也少些遗憾。

    “好了！擦干净啦！”苏小念欢呼一声，将手套脱下后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把尿袋挂到轮椅旁，然后将陆子琛转移过去躺好。

    “我现在叫护士来换床单被褥，先推你去我的房间好吗？”

    “你不能走...你也要待在里面...”陆子琛抓住她的衣角，紧张地看着她。

    “我当然待在里面了，不是说好了要抱你的吗？”

    “嗯...好...”

    苏小念将他推进陪护的小房间，把他抱到床上，然后喊了护士来帮忙收拾病床。

    她在怀里垫了个软软的枕头，然后将陆子琛横着抱进怀中，让他有瘀伤的腰部靠在枕头上。

    陆子琛身上热热的，苏小念的味道令他莫名感到无比安心，身体随即松懈下来，舒服地哼了几声。

    “这样抱可以吗？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告诉我。”苏小念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低下头小声问道。

    “嗯...”陆子琛将头埋进她的衣服里，眼眶有些发红。

    空气安静了一阵，苏小念摩挲着他后背上明显突出的骨节，心里百感交集。下身瘫痪本不应该使上身也虚弱成这样，他是根本就不想活下去啊，他这三年都是在绝望地等死啊。

    “陆子琛...”

    “嗯？”

    “开始复健吧，我陪着你。”

    陆子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扭曲的手微微动了动，然后叹息一声。

    “没用的，我不想折腾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通过训练增强上身力量，你可以坐在轮椅上去任何地方，你可以独立完成转移和洗漱，你可以继续追寻热爱的事业，你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在你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苏小念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声音在激动下有些颤抖。

    “小念，别说了...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不！你不清楚！你只是在等...”苏小念被激了一下，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看着陆子琛诧异的眼神硬生生憋了回去，“陆子琛，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你口口声声说想让我留下，确保我不会离开，可你却时时刻刻都想着离开。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和你有同样的害怕！”

    陆子琛顿时愣住，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住，又闷又疼。

    她说她也有同样的害怕，是害怕自己离开吗？是...想让自己...陪伴她吗？

    可她不是说过她只是在认真地对待工作吗？那自己的死活对她为什么重要？

    “你...为什么？”陆子琛吞了吞口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苏小念开始抽泣，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强行压抑哭声，崩溃的情绪有些失控地爆发出来：“因为我这辈子只当这么一次护工，所以我希望我唯一的病人能好好地活着。因为我不是一台机器，所以我没有办法在你出事后删档刷机。因为...我上一次拼了命想留住的人...我的外婆...就死在这家医院里...”

    “小念...”陆子琛感到心脏一阵抽疼，费力地抬起胳膊用扭曲的手指帮她擦掉眼泪。

    就在他的手快要失去力气垂落时，苏小念立马接住，用力地按在自己脸上：“你看，只要你积极复健，等你以后再把我惹哭的时候就可以帮我把眼泪擦掉了。”

    陆子琛怔怔地看着自己丑陋扭曲的手在苏小念白皙灵动的脸上是那样突兀与狰狞，苦笑着摇摇头。

    “小念，我答应你，不会主动寻死的。等...等我身体耗尽的时候，陆家会给你足够的补偿，让你以后都能生活的很好。”

    苏小念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任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回床面，然后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背过头强迫自己收回情绪。

    再转回来时，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子琛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微微皱起的眉头下埋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无奈，床上扭曲僵硬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