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蝶谷

    （三）

    说来殷家从机关世家、名门正派堕入魔道，而家中这两个孩子，大蝻儿是魔教中人，叫人唾骂，二女儿投靠元人，也令人不齿。真是让人唏嘘。

    花镧城大城主是花紫剑，二城主就是殷航。

    花殷二家本身实力并未强出秦李二家多少，但花紫剑的干娘是蒙古人的丞相史伯泽，殷航的结拜姊姊是花紫剑。她们一个背靠蒙古人，一个背靠大姊，自然处处压了其余两家一头。

    还记得当年，二女在花镧城势力如日中天。花紫剑自称“花霸王”，高鼻大耳，有蒙古人血统。一身胡服，生得威武霸气，爱茹毛饮血，好烈酒，曾生吃人rou。举起五百斤的大鼎仍言笑晏晏，神色平常。城中百姓见了，皆叹道：“霸王真乃神人也。”

    手中兵器是花雨龙吟剑，剑为金色，剑身雕龙。舞剑时气势磅礴，剑气凶猛，落花如雨，迅如闪电，剑招以“前刺”、“直刺”、“长刺”、“冲刺”为主，尤其是“冲刺”，宛若九天巨龙直冲云霄。

    明明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剑名，在她手里却有如伏魔剑一般威武。

    跨下坐骑是一只面貌极威严的母老虎王，光站着都是扑面而来的王者风范。十分傲慢，看人不是“看”，是“睥睨”。除花紫剑之外谁给的东西都不吃。

    而殷航，人称“机关圣手”，潇洒不羁，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身穿广袖竹叶儒服，手握一把白鹤凌云折扇。谁敢说这人来自魔教？说是宋朝士子也不为过。

    她平日吟诗作画，流连于柳巷青楼。这样的风流才子，是全城蝻子的梦中家主。名门闺蝻没几个没被她偷香窃玉或者和她有段情史的。

    可她早早就和殷藜的父亲崔青莲成了亲。只因在叛离飞鹰教后，被飞鹰教仇人追杀掉入河中，被渔家少蝻崔青莲救了，又在颠沛流离中陪她度过了苦日子。

    殷航为花镧城设置了名震天下的十二道机关，并且重新发扬了殷家机关门，让花镧城即使兵力极少也能守城。

    也正因如此，谁能破解花镧城的机关，就相当于把花镧城攻克下来了。

    张无心不禁十分心动，倘若我能偷得十二道机关的图纸，再和魏将军里应外合，拿下这座城，岂不妙么？

    张无心不明白殷藜为什么从殷家来到这破林子。

    那时候张无心中了寒毒，在蝴蝶谷求医问药，和一帮药童拜胡青凤为大医师，学习医术与毒术。

    药童们贪玩，只有胡青凤逼她们才会勉强学一点。她们往往是名门正派送过来学半年一年的医术就回去，身份尊贵。有的是希望被看中然后继承胡青凤的绝学。

    而张无心身患寒毒，隐姓埋名，只一心学医求生。她想早点活着回去见师姥、义母，还有被高人带走、假死隐世的母亲、母侍。

    来到谷中，本以为有救了。胡青凤却不太搭理她，也不肯仔细教她。甚至直接告诉她，没希望了，早点回去吧，蝴蝶谷从不埋尸体。

    她不肯走，依旧厚着脸皮听学，但日子似乎并没有好起来。

    有一日晚上，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她寒毒发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告诉自己，胡青凤不救自己，她自学也要救自己，她一定要活下去！

    屋外雨声嘈嘈切切。

    她一定要得到胡青凤的欢心，成为她最爱的弟子，成为她的继承人，把她一身的本事学个一干二净！到时候，她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不管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白眼，她都要忍下去。　还有你们每个人，都会怕我，爱我，敬我！我绝对绝对会活下去！

    这天晚上，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第一件事，就是要得到胡青凤的青睐。

    张无心平日不和其她药童一道出去玩，除了自己学就是缠着胡青凤学。不是她要特立独行，实在是分身乏术。一方面她都要死了，哪有心思天天去玩。更怕学艺不精惹恼胡青凤被赶出去。另一方面她要利用所有的时间学习。

    只有学艺最精才能让胡青凤多看她一眼。

    胡青凤这个大医师脾气真的好古怪，做得好要骂，没做好突然又夸。

    她们师徒二人性格迥异，一个沉静内敛，一个变化莫测，却常常待在一起讨论着药理医经，一谈就是半天。

    但起初张无心爱不懂装懂，极力想表示自己对药理略有研究，是个“可造之才”。胡青凤也敷衍至极，又兼她难缠，故意说一些从来没教过的东西，看她如何反应。见她满头大汗，绞尽脑汁、装模作样地接话，不由得十分好笑，权当一乐。每每看她出些差错，更是有趣。药童们都奇怪，大医师最近心情很不错。

    可渐渐胡青凤发现，凡是张无心不懂装懂的，第二天竟然能说出几句对的，甚至还有些新奇的想法。她心下好奇，忍不住偷偷跟着这孩子，发现她回去之后并没有睡觉，而是独个儿在武库看书，把不懂的都弄懂了，才去休息，第二天再来找她。

    胡青凤不由得想起自己学艺时的样子，对张无心的态度稍微温和了些。

    药童们都躲着胡青凤，怕被她捉弄。张无心却疯狂地缠着她。不管中了多少次痒痒粉、狮子笑，被骗着吃了多少次苦死人的药，被她设置的机关害得跌了多少次跤，张无心总是一有问题就去找她。

    张无心偶尔会在简单的地方假装不懂或故意出错，把胡青凤气笑，然后睁大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点拨几句。张无心下次又进步显著，从而引起胡青凤的注意和成就感。

    她总会有意无意地展示出自己的变化，制造一些特殊的记忆点，讲一些义母告诉她的奇闻怪谈、新奇故事。

    偷偷插手胡青凤的生活，钻研她的喜好，培养她的习惯，让胡青凤潜移默化地离不开她。这种程度谁也比不上她，因为没有人像她那样，是为了活下去。

    第二件事，是要获得同门的支持，拿到蝶谷令。蝶谷令可以全权处理谷里事宜，成为继承人的几率很大。单凭胡青凤一个人的喜爱，没有其她人的追随，是不足以拿到蝶谷令的。

    因她入谷早，一波波药童回去了，这儿最大的就是张无心，大家常常受她照顾一二，她行事又体贴稳妥，性格也好，于是得了“大师姊”的称号。当然其中有她故意引导之。

    胡青凤交代的摘草药的任务总是她干的，下山采购这样出去玩的活，她总是让给其她人。于是识药能力得以锻炼，大家也都很感谢她。她甚至给大家做了草药位置图鉴。

    生活上更是像大姊姊一样照顾大家，从不轻易生气，别人有什么不懂的总是很乐意指导，谁生病了谁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她就会故意接近，提供帮助，获取好感。

    谁真的犯错了，她会很严格地提醒，然后再想办法帮她一起度过。先棒子再一颗枣。谁受罚了，她会很自责地要代替受罚。

    这些远离家人的小孩子不一会儿就围着她叫“大师姊”了。

    除了完成任务，她往往还会摘一些任务之外的草药给胡青凤：“大医师，我看了你没炼完的丹药，这是千虫丹需要的灵犀草，这是你百步倒解药要用的亲鼻花。”

    脸上，手上，不知道多少细细小小的口子，在山上摔了无数跤，才摘了这些东西。

    晚上她回到房里，发现桌子上放着胡青凤亲手做的药，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胡青凤终于认真教她医术了。对她的态度看上去似乎变化不大，也还是爱捉弄她，但的的确确有用心教她。

    之前对大家的善意，获得了不少普通弟子的好感，但名门弟子却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要让她们臣服，首先要找到一两个忠实的追随者。

    赤阳派的阳毅，似乎对她颇有好感。自己那时候被胡青凤拒绝，心情不好，一直没搭理。现在是时候理理她了。面对崇拜的大师姊，阳毅激动极了。张无心只是对阳毅露出几个笑，和她一起用过几次午饭，不再那么客气冷淡。根本不需要她暗示，阳毅就自发地帮她解决和她不对付的人。

    没多久，名门弟子就被她拉拢了好一波，但总有几个不懂事的。

    有一回，一个部落的蝻侍治好了病，族长非常高兴，送来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豹子。

    大家在高处兴高采烈地看着，结果张无心被一把推了下去，掉进笼子里。

    众人大惊，都认为温柔和善的大师姊必死无疑。结果张无心却几拳头把豹子打死了，还撕下豹子皮要送给胡青凤做袄子。

    胡青凤说是要罚她，却把豹子皮和自己收藏的三张老虎皮送给了她。

    推她的弟子按理要赶出谷，张无心却为她求情，说她是不小心的。大家愤愤不平，又更加敬佩和心疼大师姊。

    张无心要大家不要为难这个弟子，一副顾全大局、豁达大度、爱惜同门的大师姊风范。阳毅却暗中整人，把对方吓回家了。

    从这以后，张无心不再只是温柔和善，反而越发有大师姊的威严沉稳，大家对她又喜爱又敬畏，再不服也怕她的“豹子拳”。

    张无心学得越多，医术见涨，有问题基本可以看书自解了。又知道胡青凤不会赶走她，于是越发沉浸在武库，倒没有那么经常去找胡青凤了。

    （这里好大一大段突然不见了，应该是不小心删了，我悲痛着回忆出来了，真倒霉。然后回忆着重写一遍后发现又找到了，更加倒霉了。。。）

    她学得太刻苦，终于有一天，把自己病倒了，好几天没去找胡青凤。她自己给自己煎药休息，谁也没告诉。她想着，粘了这么久，让她养成了习惯，趁此机会，现在是时候消失了。

    好几天不见爱徒，这下胡青凤着急了。

    暗示张无心的消息没人明白，旁敲侧击还是没人明白。终于她忍不住发问了：“好几天没看见那个烦人精了，她去哪儿偷懒了？功课和任务不做了？胆子也太大了！”

    你们快点明白我的意思，把她赶紧叫过来！

    说着，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

    这茶是谁泡的，根本不是平常喝的美人青。

    晒草药的药童甲答道：“大医师，大师姊的功课已经完成到明年了。”

    捣完药，在滤水的药童乙答道：“大医师，大师姊的任务已经完成到后年了。”

    胡青凤扯扯嘴角：“哦？是吗？呵呵。”

    在配药的药童丙是个蝻子，牠和张无心关系不太好，常常说她坏话。又以为胡青凤非常兼恶张无心，于是说道：“是啊大医师！您可算清静几天了，她每次来都把您烦死了！我看以后最好不要她来了！”

    至于为什么关系不好，还是有原因的。牠见这里的弟子们数张无心的医术最厉害，想让她帮自己考试舞弊。给银子被拒绝后，恼怒不已。又自视貌美，配她绰绰有余。于是脱光了衣服躺她床上，打算献身求荣。

    没想到被她一顿七伤拳暴打了一顿，要不是自己求饶求得快，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张无心倒是没有检举牠（因为下手太重不好意思告状），可牠心里却暗暗恨上了。

    后来精心设计让她撞见自己沐浴，结果进来的是六十岁的负责送面粉的阿伯，差点被蝻阿伯强上（蝻阿伯：不穿衣服不是你勾引我吗？靓仔，你这是为难我阿伯）；不小心摔倒撞到她怀里被她突然松手摔破脑袋；故意误食chun药结果被她打晕；

    和她一起出任务假装脚扭到，结果她突然往林子里疯狂跑，自己追了半天找不到人，只看见地上的猛兽脚印和她的一只手套，吓得半死。凌晨哭着回去才知道她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第二天看见牠，就说：“哎呀，我采药太认真，忘记你了。回来太累倒头就睡了，不好意思啊。”

    旁边的人还说：“没事大师姊，这次你采到的可是珍稀草药，大医师高兴得免了我们这两天的功课呐。”说着瞪了牠一眼：“不像有的人，空着手回来，真好意思。”

    “你的手套呢？”药童丙问。牠差点以为张无心被叼走了。

    “手套啊，哦，太旧了扔了。”张无心看了看戴着的手套：“小师妹给我做了好多新的，唔，这手艺真巧。”

    药童丙委屈道：“你的手套和猛兽的脚印一起，我还以为你被叼走了。大师姊你想要手套我也可以......”

    话没说完，可恶的师妹却道：“金风微，你胡说什么，还猛兽，你去的那座山连只兔子都不会有。哦，你以为大师姊被叼走了，怕大医师骂你，自己躲到现在才敢回来对么？真是废物。”

    （终于还是给了丙一个名字。。。）

    金风微不知道野兽脚印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牠到后来也没明白。（切开黑整人女主）

    金风微被骂哭了，流着泪道：“阳毅，关你什么事？大师姊，你把我一个人落在那儿，不怕我出事吗？”

    阳毅继续骂道：“你一个人能出什么事，就想着勾引大师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水性杨花，呸，你以为你金风派了不起吗？我们赤阳派可不怕！你娘只是我娘的手下败将而已！呵呵，你果然和你那卖身的伎子母侍一样是下贱胚子！”

    张无心看着阳毅浅浅笑着，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金风微用手帕掩着面跑了，回去哭了好几天都停不下来。

    所以牠对张无心有着想征服和征服不到从而产生深深憎恨的矛盾之情。

    张无心这几天都没跟大家一起做功课，今天还是没来，甚至都没找大医师了。大医师果然对她不满，金风微不禁想讲她坏话，更加破坏她的形象。

    “大医师，大师姊这样没规矩，应该受点教训才对。”金风微试探道。

    “哦？什么教训？”胡青凤撩起眼皮看牠一眼。

    看来有戏，金风微道：“不如就让弟子日日监督她，让她不再这么不守规矩。”牠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接近张无心。

    胡青凤露出失望的表情，直接忽略牠，问药童甲：“医库呢？医库她总没有整理到大后年吧。”快说没有！然后把她叫过来！

    金风微见胡青凤不搭理牠，还以为她不想惩罚大师姊。又听她问这个，哦，看来大医师在挑刺，想多找几个由头出来，再狠狠惩罚。

    药童甲答道：“大师姊上个月整理了医库。”又有些不解：“大医师，咱们医库是三年一整理呀。”

    “我不是说整理，我是说打扫，每一个柜子都要除尘防虫的，你不知道吗？”

    药童乙又开始了一轮捣药，闻言抬头：“早上大医师已经命弟子打扫好了，三遍，一遍不少。”

    胡青凤绝望了：“呵呵......三遍......一遍不少......”

    作话：人人都爱大师姊......话说我的话是真的多，写了这章殷藜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