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床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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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哲瀚向后退了一步:“你,你是狐妖?” 这下惊诧的就不止他一人了,龚俊也错愕地望向她:“花前辈,这是……” 花半缘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司空见惯了,扶着头上的簪花柔声道:“自从入世以来,我便再也没见过同类了……你是哪一族的?” “南诏赤狐。” “竟然是有天狐血脉的赤狐一族,你可真是撞了大运了,不像我们这种闲散妖怪,开灵智要两百年,修炼成人形要五百年,能真正做一回凡人也不过区区几十年……你告诉我,南诏赤狐是不是一出生便是人形?” “……是的。” “南诏从不在江湖露面,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自然是逃出来的。” 花半缘看了他们俩一眼,感叹道:“真好啊,在这般年纪能遇上志同道合的伙伴……原先和我同在怡红院的姐子们都寻了良人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如今这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人主事了,怡红院也不复当年盛景了。” 她话锋一转:“当年刁醉云临走时还许诺过,会再来怡红院,如今我是指望不上她了,龚小公子不如托书给合欢宗,再派个弟子来教习。合欢宗可不会食言吧?” 刁醉云就是龚俊的十三师姐,龚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呃,师姐近些年在外游历,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音信了。至于教习师父……我还要询问过宗门的意思。” 三人坐着默默喝茶,就在龚俊想打破这安静的空气时,张哲瀚盯着花半缘,开口问道:“……既然前辈是狐妖,能否给我看看你的原身?” 按理说,小辈这种要求对于前辈来说,实在过于冒犯。毕竟选择入世的妖,和流浪山野的妖已然不同,纵观古来今往的话本传奇,几乎所有的妖都在入世后刻意掩盖气息与样貌,都想彻彻底底地做一回人,张哲瀚又不是道士,哪来揭别人老底的道理? 花半缘没有拒绝他如此唐突的要求,她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玉指纤纤,轻点杯盏,那一瞬,如有层层叠叠的花瓣从她的指尖绽开,一路蔓延过胸口、面部,虚幻的花瓣消逝时,她便褪去光鲜亮丽的人面桃花,现出她的原身来——浑身雪白的尖嘴狐狸,正穿着那身凤仙花红的襦裙,微微眯着眼睛,提壶添了茶水,那场景说不出的唯美和奇诡。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只是一瞬,海棠花谢,花半缘就恢复了人形,笑眯眯地问:“小友,可否看清了?” “原来是这般模样……”张哲瀚喃喃自语道,继而向花半缘道谢,“多谢前辈成全。南诏与人类通婚已久,血脉混杂,领地内多赤狐画像,我从未见过狐妖真身,甚至……” 他轻笑了声:“……我们南诏都算不上狐妖。” 倒是花半缘一语点醒了他:“狐妖有狐妖的好,不算狐妖也有不算狐妖的好,就如同山野有山野的好,人间有人间的好,何必妄自菲薄。” 龚俊想到在应府那晚,张哲瀚动用禁术时身后赤狐的虚影和老捕快满嘴的“狐妖”,心一急,便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花前辈,若哲瀚不算狐妖的话,那能令狐妖现出原形的药粉是不是也不算数了?” “如何说得?” 龚俊稍加思索,将事情细节改动了几分:“那日我们两人路遇恶人,那人说他手上有能让狐妖现出原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粉,还撒了我们一头一脸,不知……” “龚小公子,你怕什么,他身上可是有着天狐血脉,你当这个,天,字谁都能有吗?”花半缘不慌不忙地吩咐下人置办宴席,另一头笑眼弯弯地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他,“这天狐血脉的好处可多着呢,你瞧瞧他,如今不也是好好的吗?” “倒是你自己,怎么一幅气血亏虚的样子,不如多关心关心自身。要是惹了什么仇家,怡红院里也不是不能庇护你。” 龚俊当然最清楚这气血为何亏虚,其中缘由实在不便向外人道,赶忙说道:“不碍事,休息几日就好了。” 花半缘见他不愿多言,便转移话题,要带着他们俩去大厅。 张哲瀚在后头抓住了龚俊的袖子,低声问:“你怎么不舒服也不同我讲?” “已经好很多了,真的没事。” 张哲瀚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可别骗我。” “要是你倒在了路上,我还得背着你去京城呢,到时候谁赶车啊,我可没钱雇车夫……” 花半缘在前头听着他们俩窃窃私语,嘴角扬起了笑,她嘴里“啧啧”两声,便不去打扰他们了。 *** 此次宴席,花半缘只邀请了五位还未出阁的姑娘一同入席,她一张嘴就是抱怨,说刁醉云走了,她也不懂如何教导姑娘们,只能摸索着挑了这五个苗子还算不错的后辈培养,这次特地带来来龚俊看看眼缘。 龚俊苦笑道:“花前辈,你真是高看小辈了,我算是合欢宗里学艺最不精的了。” “是骡子是马拉来溜溜就知道了。合欢宗的弟子各个身怀绝技,严皓月出了名的会挑男人,刁醉云在我这也是一看一个准,你不看看怎么知晓呢?”花半缘吩咐着姑娘们依次排开,站在了他们两人面前,“她们分别叫红豆、南国、愿君、采撷、相思,如今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孺子可教的年龄。”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张哲瀚饶有兴趣地加入进来,“花前辈真是风雅人,起名都如此有诗情。” 花半缘既将任务交给了他,龚俊居人檐下,也不好直言拒绝,他便让五位姑娘走动了几步,然后上前指导动作,从指尖的松弛有度到腰腹的力道,左右没有道具,他便拔出了自己的剑,教了几招既简单又优美的剑招。 张哲瀚鲜少看到龚俊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记忆中的龚俊似乎总是含着笑的,面对他的无理取闹撇着眉毛有些无奈,平心静气地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软语温言地说着嘱托……龚俊都带着笑容,张哲瀚唯一一次见过龚俊生气,好像只有在应府,他不知道龚俊是如何混进来的,更不知道龚俊如何寻到他的厢房来救他。 张哲瀚独来独往惯了,见到有人的情绪因他大起大落时,心里惊喜和好奇各占半分。 怎么好端端的君子人物也会生气呢? “龚小公子,你看我这五位姑娘如何?” “花前辈教导有方,姑娘们灵心慧性,后续只需专门的教习师傅跟进指导一下细节,怡红院再度崛起也不是问题。” 众人归于席上。 这几日奔波风餐露宿,张哲瀚早就饿得肚子打鼓了,开席前他便偷偷尝了几道菜,此时正小声地同龚俊交头接耳菜品:“那道炸紫酥rou好吃的,rou丝鸭饼也不错……对了,那道水晶龙凤糕你一定要尝尝……” 龚俊点点头,刚夹了一筷子,另一头花半缘就同他说起话来,他只好放下筷子应话。 “要我说,你们合欢宗弟子到这个年龄,都觅得良缘了吧?” “是的。” “那龚小公子也是……心有所属了?” “我不如师姐们,暂时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想法。” 龚俊瞧见张哲瀚正努力地伸筷去够桌子边缘的莲子糕,就替他夹了三块放在盘子里,把盘子推到了他面前。 “没想到龚小公子是这么想的。”花半缘看着他俩的行为,过来人心里早就知晓了几分,掩面而笑,“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菜吧,凉了就不好了。” 宴席过半,花半缘饮了些酒,就先离席去歇息了。她一走,先前还在席上乖乖吃饭的红豆、南国、愿君、采撷、相思五位姑娘互相用眼神无声交流着,一下子便撒开了膀子玩闹了起来,她们把思堂春斟满了众人的酒杯,还对龚俊张哲瀚二人道:“这可是好东西,快尝尝!” 龚俊浅尝了一口,那酒液醇香甘甜不易醉,还带着淡淡的花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姑娘们似乎对他们好奇极了,先前花半缘在,她们有所压抑,如今花半缘一走,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问题。 “你竟然是合欢宗的弟子啊,我听说合欢宗可厉害了。” “我知道合欢宗有个严皓月严前辈,听说她有一百多个男宠,是不是真的啊?” “公子,你能不能给我们露一手床技啊?” “……两位公子是道侣吗?” 还没等龚俊回答问题,她们的话题就转向了“素扇公子”严若。 “严公子的那一手床技就是合欢宗的弟子教的。” “哇,那好厉害啊!” “严公子不是已经嫁……呸,和平谷渊的大师兄在一起了,自从他走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他出神入化的扇技了。” “扇技?那是什么样的?” “你问问那位公子不就知道了……” 红豆不知从哪扒拉出一把折扇,递给了龚俊,笑意盈盈地道:“公子,奴家有个不情之请,能否为姐妹们展示一下合欢宗的扇技,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呗。” 好在这不算难,龚俊接过折扇,手腕一使劲,扇子就中展开,现出一幅泼墨山水图,那上下翻飞的扇子如同他手中的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从掌心飞出,又旋转着飞回手中。他骨子里的好为人师冒出了头,一边演示还要一边讲解:“想必严前辈出名,并不是因为这一手看似好看的扇技,在风月行当中,好看是必要的,但与人交流的步骤必不可少的,例如……” 他环视身边一周,不好在姑娘们身上演示,便将目标转向了张哲瀚,张哲瀚倒是一幅期待的模样……也对,他逃出南诏就是为了去合欢宗见识床技。 “扇柄可以将他拉进。” 龚俊猛得一合扇,扇骨勾住张哲瀚的手肘,把他往身前一带。 “扇也可以将他拉远。”龚俊的扇尾抵住张哲瀚的肩膀,轻轻一推,他便后退几步,“……但是,拉开后要立马拉回,欲擒故纵。” “扇可以在谈天时作为工具,指点物品,拍拍对方的胸口……当然也可以调情。”龚俊上一秒还在指着空气,下一秒扇骨就抵在了张哲瀚胸口,缓慢地向上移动,如同一支笔,描摹过喉结的形状,将他的下巴抬起。 张哲瀚掀起眼皮,大而圆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 “龚夫子太老套了,姑娘们又不是去调戏客人,不如学我这样……”张哲瀚握住龚俊执扇的那只手,将扇骨移到了自己的唇上,垫脚就要去找龚俊的唇,龚俊一慌,那扇子忽的展开了,但张哲瀚还是隔着扇面结结实实地吻上了他的唇。 那一瞬,呼吸心跳都停止,周围的说话声突然变得遥远,他的眼中只有那垂落的睫毛和眼下的小痣,龚俊瞪大了双眼,来不及反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张哲瀚率先后退一步,快快乐乐地冲众人显摆起来:“最重要的还是要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学会了吗?” “哇,小公子你也好厉害啊!” “也给我们露一手嘛!” “小公子说不定也是哪位风月大家呢……” 可张哲瀚只盯着龚俊,戏谑地发问:“咦,龚夫子?龚夫子的脸怎这般红?龚夫子怎么不继续教啦,学生们都等着呢。” “要不我给学生们露一手?” 这下龚俊反应得挺快,他最清楚不过张哲瀚的那些把戏,生怕自己当场失态,吓着了姑娘们,一把抓住张哲瀚的手腕,有些无奈:“别闹。” 姑娘们在后头嘀嘀咕咕,还以为当事人没有听到。 “所以两位公子就是道侣没错吧!” “好过分,严公子和他那位也老是这样。” “怎么可以明面上教学背地里调情啊……” 张哲瀚却只笑,伸手弹了弹他的耳垂,满意地看着那块软rou一片通红:“我可没闹你,我不是教姑娘们举一反三吗?” “好了好了,你继续教吧,我先去休息了。”张哲瀚潇洒地转身就走,还顺走了那壶玉堂春,“要是来找我喝酒谈天的话,随时奉陪!” 本以为张哲瀚是什么斗酒学士、量如江海,结果半个时辰后,龚俊回到房间时,才发现张哲瀚走错了房,醉醺醺地倒在了他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