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 you
在第三十二次将画了一半的图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后,一目莲做了一个决定。 不能再去了。 皱皱巴巴的图纸在垃圾桶里渐渐舒展出一角,隐约可以看见一些熟悉的轮廓和特征。 他最近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过去。 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一目莲给哈罗打开门。小柴犬轻车熟路地叼着篮子走进来,尾巴摇晃得飞快,在一目莲接过后礼貌地小声“汪汪”两下,便被抱在怀里,揉了两下毛茸茸的小脑袋。 一目莲本想照旧和它玩一会儿,鼻子却闻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但那气味始终浅浅飘荡着。他迟疑地抱着小狗走到餐桌旁,拆开打包得漂亮的餐布,将盖子打开。 “汪呜?” 哈罗不明白面前的人类为什么渐渐把自己抱得很紧,难道是更喜欢自己了吗?哪怕是它那小小的脑袋,也知道是因为其他原因。它摆着尾巴,看了看一目莲,又瞅了瞅桌子上那碗咖喱牛rou,是不好吃吗?为什么会散发出这么难过的气息来呢? 哈罗努力地站直身体用力仰头向上,用头顶蹭了蹭一目莲的下巴,想试着安慰他。 “……” 一目莲还是没有说话。这份和母亲做的一模一样的咖喱牛rou饭,一下子把他拉扯回到那个充满温馨回忆的后厨中,但他却已经不再能够从中汲取到安心,而是一种缺氧的空旷。 自从母亲离开以后,只有一个人会完完全全地复刻这道菜。 良久,他将盖子重新合上,把餐盒放回篮子里,将篮子重新递给哈罗。 小狗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叼住篮子,离开了住所。 「不用续订了。 ——莲」 “对不起降谷长官!!!”风间裕也恨不得在公寓门口行一个土下座,好表达他内心被淹没的愧疚。降谷长官因为公事抽不开身只好在公安的小厨房做饭,他却拿反了便当让哈罗送了出去。 他真是罪该万死!风见裕也内心流下两条宽带面,神啊,请饶恕我的罪过,让降谷长官恢复回来吧。 在他眼里,降谷零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人,好像没有任何事能打垮他,连黑衣组织那种龙潭虎xue他都给捣毁了,现在却手里拿着那份并不沉重的便当……风见裕也没办法形容,明明还脊背还是那样挺拔地站着,灵魂却已经先一步压垮般摇摇欲坠。 “……我没事,你先回去。” 降谷零将垂头丧气的下属打发走,走进屋关上门,窗帘紧闭着,他没有抬手开灯,而是在昏暗之中坐到沙发上,将紧跟在身侧的小狗项圈里的内存卡取下来,插入电脑中。 开门声。 几秒的抚摸声。 衣料在项圈上的摩擦。 音频还在继续,剩下的就是沉默。 长久的沉默。 “汪呜?” 耳机里的声音恍惚与现实融为一体。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腰缓慢地弓下,几乎要将整张脸埋入搭在双腿上的臂膀之中。 哈罗的尾巴不再摇晃,它努力地蹭过去,就像在另一个人那里一样,将头靠在降谷零的手背,听着他断断续续的低哑呢喃: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 “周末陪我去野营嘛,莲哥~莲哥——” “打咩——” 一目莲任凭娇俏的女孩儿如何抱着自己的手臂晃动,也坚决不松口:“陪你逛商场已经是极限了,我是绝对不会去喂蚊子的。” 东野爱气鼓鼓地在他耳边大声道:“都说了我会带驱蚊水啦!”没等一目莲回话,她又小声嘀咕:“人家还不是觉得莲哥最近心情不好才想带你拥抱一下大自然的,晒晒太阳肯定比窝在出租屋里好嘛。” 一目莲愣了一下,眼里带上一点暖意的笑,冲淡了一些积郁:“谢谢你,小爱。” 常年丧里丧气的青年突然露出一点明朗来,显得别样帅气吸引人,把东野爱闹了个大红脸,她羞恼地一把甩开一目莲的手臂,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嘟囔:“真是的,突然这么正经干嘛呀……” 一目莲也不慌着追上去,避开人流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那点笑意转瞬即逝,他敛下眉眼,尽量不让思绪放空。 “莲哥——你快来!楼上好像在搞活动!” 东野爱很快就忘了刚刚的情绪,像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兴奋地站在不远处向他一边招手,一边指着楼上热闹的人群。 “……饶了我吧。”一目莲仅仅只看一眼,就对那里的拥挤敬谢不敏,但走向她的脚步却没停。 “嗡——” 什么……声音? 骤然的一声爆鸣,一目莲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在视野看到倒塌的墙块下先一步动起来。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快,将背对着灾难还没反应过来的东野爱一把按倒在地。 “莲哥……”东野爱眼里的茫然随着滴落在脸上的血液褪去。 刚刚还热闹繁华的商城转眼成了一片火海,尖叫和哭喊成了新的来宾。 东野爱咬紧下唇,脸色苍白,动作并不迟疑地一点点在一目莲的庇护下脱离起身,去试着推动搬起重重压在他身上的天花板块。 火势越来越大,呛人的烟雾熏得人喘不上气,一目莲用力双手一撑,从落物中挣脱出来,站起身来。 “小爱,你先走。”没等东野爱反驳的话说出口,他又接着说道,“我刚刚看到一个小孩儿被压在不远处了,趁现在火势还不大,你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可是……”东野爱呼之欲出的担忧和不安,在一目莲坚定的目光中妥协。 “我在外面等你们!” “好。”火光融化了冷厌的眉眼,他又笑了一下,好像大火带来的错觉一般,目送着少女的离去。 下一秒,他便卸去所有力气般滑坐在地。 “哈……”右膝盖传来的剧痛让整条腿都变得麻木,温度越来越高,一目莲在大火中低低咳嗽。 他根本没有看见什么小孩儿。但至少最后,也让他这种人当一次英雄吧。 灼人的热浪模糊了流逝的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目莲恍惚甚至以为是天堂的福音,虽然他不信上帝,但…… “……莲!” 但的确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睁开眼睛变成一件艰难的事,一目莲虚虚撑开眼皮,视野里的男人背对着火光,像是被扭曲的光影。 按理来说,降谷零应该立刻把一目莲抱起来逃生。即使他知道身体的触碰会让对方倍加厌恶,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是这样,为了给对方创造一个理想的生活环境,选择卧底,为了保护对方,选择远离,这些他所坚持的认为正确的事,也阴差阳错,或者说必定地,斩断了他所珍视的。 “莲。”降谷零单膝半蹲在地,“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问你。” “你希望我救你吗?” 他的目光落到一目莲眉角的血渍:“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一目莲的睫毛微颤,只定定地看着他,别的一句话也不说,降谷零却好像无声地听到他的反问一般,语气轻缓: “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无论生死。 “……” 高温在倒塌的木材里劈啪作响,窜上高台。他们在烈火中短暂相望。 “……疯子。” 紫罗兰的双眸却永久地刻下了那眼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