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一个人的追逐
66一个人的追逐 骆嘉年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在所有人眼里他一定是疯了。 朋友们恨不得把他打醒,现在是什么时候?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初创团队,挨过了最难的那段日子,终于在业内闯出了名堂,一群充满斗志的年轻人正摩拳擦掌,准备迎来属于他们的未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当初一手创立它的人,千方百计忽悠他们加入的人,现在居然在即将腾飞的前夜,准备退场。他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吗? 骆嘉年知道。 如果他不做出这个决定,他会失去什么。 而从始至终,他都清楚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也许是近乡情怯,当他站在那个熟悉的小区楼下,却犹豫着不敢再迈近一步。这里的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样,楼下石桌上下棋的人还是熟悉的面孔,一草一木,树上的鸟笼,都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 好像他昨天还在这里,离开的五年仿佛从未存在。 就像他之前每次笃定又坚决的选择那样。 骆嘉年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怀揣着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遍的再见的开场白,走上那间楼道。 他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强烈震动,这是他们诀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她会对他说什么?是厌恶?还是冷漠?或者,经过几年的分别,再见到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呢? 轻扣门,听到里面的细微脚步声,骆嘉年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 然而下一秒,笑意就被错愕与茫然取代。 “搬走了,搬走了,不住这儿。”一个老态龙钟的大爷不耐烦地挥挥手,紧跟着将门关上。 她不住这儿了…… 那间狭小温馨的屋子,葱茏的阳台,总是被穿过彩色玻璃窗的阳光映得五彩斑斓的厨房,还有他熟悉的那个人,都不在这儿了。 关门的声响,将他从回忆的想象里拉回现在。 几分钟前还存在他脑海里的另一种情景和世界,现在忽然烟消云散。 他感到有些无措,似乎并没有做好应对这突来变故的准备。 不过骆嘉年很快稳了稳心神。 还有一个地方。 他走进那条老街,一眼就看到熟悉的月季丛。两边街面上大多数还是原先的店主,只有个别换了人。 理疗店里骆嘉年见到的是小美。她现在看上去更干练了,仿佛另一个蓝玫。小美见到是骆嘉年,还有些惊讶,问他这几年怎么不回来看看,她差点没认出他来。他无奈地笑笑,不知道从何解释。 小美对老板和骆嘉年之间的事一无所知,在她看来,骆嘉年只是玫姐的一个许久不见的亲戚。他似乎不知道她已经搬家了,小美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告诉骆嘉年玫姐新家的地址。 一路上,骆嘉年忍不住去想,她为什么要搬家? 但只是一点的探究就让他收回了思绪,因为那是一个他不曾知晓的她的五年,他未曾参与的五年。 而这其中的变数和可能,他并不愿意去细想。 很快,骆嘉年就知道了。 她搬家的理由。 他看见那个小女孩儿骑坐在安老师的脖子上,开心地咯咯笑,她在旁边轻声斥责,但眼里是nongnong的爱意。 他们就像是每一个普通又幸福的家庭,看上去那么美满,那么刺眼。 她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只是原来的长发现在是及肩。 但这一幕分明是在提醒他: 一切都变了。 他没有机会了。 * 这五年,他始终没有忘记楼道里的那一晚。 他握着被摔得四碎的手机,冬夜寒冷,但心里的火焰始终沸腾,一种从未有过的信念在他心底燃起: 他要攀上那座山顶,他会让她接受他。 像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一块浮木,他知道了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一个需要她照拂的孩子是没有资格说“爱”的,更没有资格作出什么承诺。 所以五年里他丝毫不敢停歇。在同学眼里,他是个怪人,除了上课很难见到他的人影,假期从不玩乐,没有见他回过家。提前一年修完了所有学分。直到后来和朋友一起做项目、创业。 当他稍微有点底气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证明给她看:他不是开玩笑的,他是认真的。 离开的每一天他都不敢放松,流逝的时间就像永不停止的他和蓝玫未来可能性的倒计时。他害怕等到他羽翼丰满的那天,再回到那条老街,看到的是蓝玫依偎在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身边,儿女绕膝,对他再无介怀。亲切自然地邀请他到家里做客,像是对某个不太熟的晚辈。 他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怕自己会在她面前失态。 横亘在他和蓝玫中间的,是无法磨灭的12年。 在她初入社会丛林历经风雨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幼齿孩童;当她被爱情冲昏头脑坠入爱河的时候,他一边上学一边照顾生病的mama;当她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智慧且富有魅力的女人的时候,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青涩少年。 他们人生轨迹的时差是如此之大。当她已经看过一路风景,变成一个眼含沧桑的旅人,他才刚刚踏上人生的旅途。他的莽撞与情意,倾慕和承诺,在她看来是如此的幼稚和单薄。 实际上,他并不在意他与蓝玫之间的关系。 也许,他那个亲缘单薄的父亲,给他的最大的礼物,就是让他遇见了蓝玫。他和蓝玫都不是囿于世俗的人,他知道他们的问题不在于他是她的继子,而是,她从未将他视为一个成熟的、值得考虑的、平等视之的爱慕者。 他在她眼中永远是一个孩子,需要她指引、照顾的无知后辈,他的爱意太过缺乏重量和可信度。 在她的面前,他是良善无害的优等生,懂事体贴,不会忤逆她的话。他知道,她喜欢那样子的他。但他了解自己有多么的卑鄙和自私,固执到近乎偏执。 他贪恋那如舒适的暖阳般的微光,想存在于她的生活里,像他当初借住在那间温馨的屋子里一样。 从小他就明白,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也没有什么是能轻易得到的。他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暖,他都铭记于心,何况蓝玫带给他的,远胜烛火之光。 即便付出一切努力,最后也可能只是一场空,哪怕这样,他也愿意赌那渺茫的可能性。 他执拗地执行着自以为完美的计划。他深信,仿佛他只要足够努力,只要向她证明,他的爱是有分量的,是认真的,他就能获得追求她的资格。 但他唯独忘了一件事——她并没有在他周密的筹划之中。 她的每一个选择都与他无关,他也没有资格过问。 蓝玫不是一件可以争取的物品, 他对她来说只是生命中的短暂过客,她不会为谁驻足停留,他也不例外。 他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过于的自信和傲慢。 他一个人的追逐,原来只是自己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