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又是熟悉的天旋地转，又是重置的倒计时。沈柠坐在A市的广场长椅上却一动也不想动，胳膊早已经不治而愈，此刻的她却呆呆的看着天空。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只是突然觉得十分悲伤。虽然纪母的死只是个意外，可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却也是她间接害死的。她不是没杀过人的白莲花，可是每次她杀的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是罪有应得。可是纪母呢？她精神不好，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无辜的疯女人罢了，如果没有自己，女人根本就不会被激怒，也就不会送命。天很蓝，云彩一朵朵像是形状各异的棉花糖，沈柠长长的舒了口气，索性直接躺在了长椅上。时间似乎是三维世界里最神秘也最难以控制的东西，人们知道它的珍贵，同时也渴望得到控制它的方法。沈柠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部超级英雄系列电影，众多的超级英雄里，她最喜欢的是一个可以控制时间的英雄。人们总说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是如果一个人可以控制时间呢？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拥有了无限颗后悔药。可是当沈柠真的成为了那个握着药丸的人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所知的现在，是由无数个过去组成的，她的干预，即便是一件极小的事情，都很有可能改变她所知的一切。“喂，那边的！你怎么回事？”一个脸上带着口罩，胳膊上带着红袖箍的大妈突然从远处走来，距离她两米开外就站住了，对着她厉声道：“你怎么不带口罩就出来了？”沈柠眨了眨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公园，以及面前紧张的大妈，一下明白了自己应该是到了纪琛口中的那次疫情。“我跟家人生气了，出来急了忘记带了！”沈柠垂着眼，说着竟有些委屈，一下红了眼眶。大妈看她一副大学生的样子，顿时心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口罩递给她道：“小姑娘啊！现在是疫情期间，就算跟家里人生气也不能乱跑知道了吗？这世界上只有家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赶紧回家吧！”沈柠将口罩戴上，对着大妈鞠了个躬，迈步往纪家走去，现在她似乎也只有那里可以去了。一路上，沈柠都在考虑着应该怎么和纪坤解释自己上次突然失踪事情。谁知她刚到纪家门口，就看到纪宅的门大敞着，门口停着一辆还没有熄火的轿车。她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于是急急忙忙跑过去，家里似乎没有仆人，整个纪家特别冷清。可是马上，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纪坤背着已经十三四岁的纪琛从楼上跑了下来，两人对视的同时都是一愣，却见纪坤停下了脚步对着她吼道：“出去！马上离开这！”沈柠却根本没听他的话，直接冲上去剥开纪琛额前已经被冷汗浸透的头发，果然看到那张稚气的脸已经烧通红。沈柠急急忙忙去帮纪坤开车门，随后不管他的吼叫，一屁股坐上了车，将纪琛抱在怀里，不停的用袖子擦着男孩脸上的汗水。两人很快到了医院，沈柠抱着烧的人事不省的纪琛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等着，纪坤则是楼上楼下跑个不停。若是平时他有特权，估计各位院长都巴巴的上来献殷勤，可是现在不同，如今这里就像是个战场，人人自顾不暇，自然没时间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不过比起普通人，他们到还是有了点特权，至少在病床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纪琛很快就被安排到了病床，虽然只是普通病房，却已经比那些在走廊里哭嚎的人强太多了。“发烧多久了？”把自己武装的如同外星人一样的医生看着不停打哆嗦的纪琛皱眉问道。“我，我不知道！”纪坤露出愧色，道：“这几天家里不停的有人生病，工人们也都吓的不敢来上班，我医院家里两头跑，还要去实验室，确实忽略他了！”医生似乎见多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苛责什么，只是动作迅速的开了药，然后给纪琛挂上点滴，便离开去忙其他人了。“你父亲呢？”沈柠皱眉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回来吗？”“国家更需要他！”纪坤伸手握住弟弟的手，叹了口气道：“现在形势十分紧张，他离不开。”“国家需要他？家里难倒就不需要他了吗？”沈柠不解的怒道：“作为一个男人，连妻儿都保护不了，他还说什么国家。”“李檬，有些时候人必须做出取舍，是选小我还是选大义。”纪坤平静的看着沈柠，释然的一笑道：“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需要我做出牺牲，我也会毫不犹豫，哪怕需要付出我的性命。”心咯噔一下，沈柠知道，男人现在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抒发情感，可是知道故事结局的她却听的心里泛酸。沈柠看着眼前男人俊朗的眉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nongnong的不舍。之前的纪坤只是她记忆里模糊的叔叔，只是纪琛描述的体贴哥哥，而如今，几次相处下去，当这个人有血有rou的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柠却已经无法在将他的死看的那么风轻云淡了。可如果她可以改变些什么，是不是也可以救下眼前的这个人？沈柠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一直迷茫飘荡的心绪顿时像是有了着力点，那双明亮的眼睛也顿时露出了坚毅的神情。她伸手拍了拍纪坤的肩膀，道：“别说那么悲伤的话，我在，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这既是安慰，又是一份承诺。而下一刻，纪坤忽然一把抱住了沈柠，埋首在他颈边。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沈柠的骨头都掐得“咯咯”作响，像是想将她勒进自己的骨血里。纪坤只觉得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几乎让他不能呼吸，这么多年的苦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这些看起来能摧毁精神的事情都没能让他的情绪有多大的起伏，而眼前这个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他大起大落、情难自已。男人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这样过来,并不是无知无觉,也并不是不委屈的。女人的这些话甚至都没有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从小的教育让他心知肚明，这都是不可能的,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作为家中的长子，他不能任性，不能撒娇，甚至连逃避的权利都没有。生活对他来说连基本的选择权都没有，从小就被迫撑起整个家，他所有的童年都在努力让自己长大，他所有的少年都在担负着成人的使命。这次的疫情，他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他却束手无策。生老病死的道理他都懂，但是他毕竟是个人，是人就有情感，是人就有软弱孤独的时候，02他不是不辛苦，只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罢了。每次夜晚回来，他也希望有一盏灯可以为自己而亮，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自己靠一下。果然，能击垮最坚硬的心的，从来都不是漫长的风刀霜剑,而是半途中突然伸出来的手，或是那句在耳边温声说出来的那句“回家吧！”“李檬，”正要挣扎的沈柠突然听到纪坤的声音带着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你身上有秘密，我也知道你现在还无法对我坦诚，但是我想你知道，无论你是时空旅行者也好，是拥有时间异能的人也好，甚至是三头六臂的外星人也好。无论你在这个时空停留的时间长短，无论你心里把我当成什么人，哪怕是为了能多见你一面，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沈柠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她是被人告白了吗？被纪坤告白了？被自己父母的挚友，被纪琛的亦父亦兄的亲哥哥，纪然的另一个叔叔，被一个大了自己30岁的人告白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她承认这人现在确实是魅力非凡，可是就算是她把他救下来没死，等到她回到自己的世界时眼前这位也已经变成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爷了吧！沈柠的脑子里开始五花八门的跳着各种想法，纪坤却在短暂的激动之后，慢慢的松开了沈柠，低声道：“对不住，是不是吓着你了？”沈柠愣愣的点了点头。男人的耳根发红，有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是我唐突了！”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目光都是到处飘，落不到一个实处。沈柠斟酌再三，终究还是开口道：“我是二十多年之后的人……”沈柠皱着眉，看着男人如皎月一般的双眸，她真的没勇气说自己是纪琛和纪然的媳妇。于是只好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我来这是为了执行一个可以拯救全人类的任务，所以，我不能谈儿女私情。”出乎沈柠预料之外的是，纪坤听到她的话却似乎是放心的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虽然你拒绝了我，但是好在是我最能接受的理由。”第一百六十章沈柠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纪琛入院后的第七天了。纪琛的病情果然如他自己描述的一样，果然是烧了个人事不知，而此时已经是身在ICU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是深夜，隔离病房外一片寂静，沈柠轻手轻脚的跨过一个个直接睡在地上的医护人员，看着玻璃内一大一小两张憔悴的脸，她不忍心打扰他们，于是拿起旁边的手写板，写了一句话立在玻璃窗前。眼前的时间再次消失，沈柠的身影也再次凭空消失。而ICU里的男人却似乎有所感觉的一下从梦中惊醒，猛地去看已经稳定的弟弟，看到一切无恙这才彻底放心。同时，他的余光扫到了病房的玻璃窗，上面娟秀的字写着“他一定会好的，但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落款是“lemon”男人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伸出手指隔着玻璃反复摩挲着那为数不多的字迹，一遍一遍，护目镜中的目光柔的如水一般。当终于看到眼前倒计时为120小时的时候，沈柠几乎是瞬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虽然已经习惯了穿越时空造成的眩晕，她却还是接受不了那频繁的场景切换，她甚至怀疑“时光机”是不是坏掉了。“看来老天对我不薄！”纪坤的声音传来，将正在对着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发呆的沈柠拉回现实。“纪……”不等沈柠说完，她已经被人一把搂进了坚实的怀抱里。“3年2个月零8天，4小时32分钟。”男人的手臂紧紧的箍着，声音里竟然带着颤抖：“我差点以为你不会出现了。”“纪坤哥！”沈柠正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颈窝居然有点湿润，她顿时察觉出男人情绪的不对，捋了一下时间线，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试探性的问道：“是纪琛的事情吗？”男人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父亲让他去参军。”果然！沈柠记得，纪琛说过，纪坤一直都是出名的好脾气，只有一次和父亲冲突就是因为纪父要将纪琛扔进军营。她叹了口气，拍着纪坤的后背，低声道：“他那么好强，就算到了部队也能发展的很好，你别担心。”可男人却依旧不肯抬头，又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抬头，却依旧不肯放开沈柠，男人低声道：“不，我生气的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沈柠好奇的问道。“他才18岁，明明可以通过考取军校走军旅，可父亲怕落个培植势力的口实，所以不许他去军校，而是以一名普通士兵的身份应征入伍。”纪坤道：“可是我不知道父亲和他说了什么，阿琛居然同意了。”沈柠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纪坤生气的不是父亲。毕竟他从小就知道父亲的做派，对这个父亲早已经失望了，他气的是纪琛的态度，气他没有为自己的未来争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前途很有可能就为了父亲的沽名钓誉而被毁了。果然，她听到纪坤说道：“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大概是纪坤的声音有点大，引来旁边人纷纷注视，沈柠有点不自在的说道：“那个，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做下来聊吧！”“你这次能留多久？”纪坤却没有动半分，微微皱眉看着沈柠。“我目前的倒计时是120个小时。”沈柠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笑容，道：“貌似有五天的时间，所以我们应该有很多的时间慢慢聊。”男人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狂喜，紧皱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不过大概是严格的家教让他控制着自己没有表现的太过。于是，两人找了个酒吧的角落坐下，很默契的都没有点酒，只是各自点了一杯饮料。沈柠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看向纪坤，她发现男人比她最后一次见时成熟了不少。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甚至双鬓都有了不少的白发，虽然依旧英俊，却看上去有些沧桑。“我是不是老了很多？”纪坤此刻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儒雅，浅笑着问道。“确实成熟了不少。”沈柠随即立刻一歪头，笑道：“不过还是个魅力大叔。”“大叔！”男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低头搅着饮料又微微皱起眉，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们可以谈谈你吗？”随即，他似乎像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僭越，于是急忙道：“我没有窥视你秘密的意思，只是……”他又一次垂下头，道：“也许你下一秒就消失了，我，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沈柠是真的心疼这个从小就顶起一个家的男人，于是她斟酌了一下，把心一横，道：“我的名字其实叫沈柠。”“沈柠？”纪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骤然睁大，震惊不已的问道：“所以，你，你是沈安和云沁的女儿？那个小沈柠？”沈柠点了点头。“怪不得！怪不得！”纪坤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怪不得我每次见到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差点以为……”他骤然停住，随后耳朵瞬间通红一片。他没说下去，沈柠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这时的自己也就七八岁，男人估计是以为他自己有恋童癖呢！不过沈柠不太想跟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她轻描淡写的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经历，然后看着纪坤道：“……我之所以一直都会出现在你面前，就是因为你们实验室最近研发的那个病毒。”刚才还是一脸兴奋的男人瞬间笑容又一次消失，他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出事了吗？”沈柠看着男人平静的反应有点怔愣，之前在她的印象里，纪坤既然可以为了阻止末日而牺牲自己，应该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那么他听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应该是气愤不已才对，而此时他太过平静，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而她几乎是这时才猛地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纪坤的目的只是为了毁灭方家实验室，大可以混个一两年探明虚实就直接偷东西跑路。可是，他却在那里待了七八年，这似乎有些不正常了！“这里人太多，说话不方便。”纪坤皱眉，站起身道：“我们换个地方吧！”沈柠于是揣着一颗满是问号的心跟着男人一路到了郊区的一栋独立的小别墅。“这里是我一个临时落脚点，离研究所近些，”男人一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一边介绍道：“你是这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客。”沈柠换上拖鞋，看着这个不大却布置的十分温馨的房间，不由得感叹道：“以为你们研究员的家一定是冷冰冰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温馨啊！”“既然是家，自然要温馨一点！”纪坤笑着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递给沈柠，自己也起了一罐，道：“前几天来了几个朋友，这里时饮料都被他们喝光了，只有啤酒了。”“没事！”沈柠起开罐子喝了一口，就听纪坤有意无意的问道：“你觉得这里的装修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我一个男人也不懂，你给提提意见吧！”沈柠楼上楼下看了看，道：“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觉得窗帘的颜色有点老，如果换成绿色能看上去能生机勃勃一些。”“绿色有很多种啊！”纪坤垂眼道：“反正你这次时间比较多，明天陪我去商场看看吧！”沈柠想着反正自己暂时没事，于是爽快的就答应了。“所以，你是说你穿越了时空来到了我这？”纪坤眉头紧皱着，将手里喝空的易拉罐随手一扔，又起开一罐喝了一口道：“而你的目的是想要改变未来？”沈柠已经不知不觉的喝了四罐，脸颊微微发红，点着头道：“对啊！我就是过来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联系的外星人，然后阻止他这么做。”“可是，这是个悖论啊！”纪坤皱眉道：“它违反了一条最基本的物理法则，就是因果关系。”“什么论？”沈柠微微眯着眼看着纪坤问道：“什么悖论？”“就是在时光中旅行可能性引发了一些无法解决的矛盾。”纪坤说道：“现在的空间的存在就是基于历史之上，可如果你改变了历史，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拿杀死希特勒悖论来说，如果你回到过去杀死了还没有作恶的希特勒，他所做的一切在历史上就不会发生，那么他就不足以使你产生回去杀他的冲动。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会回去杀他呢？”沈柠本来喝酒喝得有点上头，如今被他绕的更晕，道：“可是如果把那个王八蛋弄死，那么十年后外星人就不会进攻地球了啊！”“那你看啊！”纪坤直接用事实打比方，道：“他发了信息是起因，你回来是结果，如果起因都不存在了，你这个结果又是从哪里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