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姬别情生贺★姬祁60h/20h】让羊毛飞
一 黄土古道,烈日炎炎,一辆旧车,一匹老马。 旧车和老马中间,站着一个穿西装戴领结的年轻男人,茫然地看着倒在眼前的尸体。 “这可完蛋cao了,祁先生,”边上的马褂男人一边跺脚一边哭哭啼啼,两只手抓着自己刺猬似的头发,“这可怎么整啊,这岳县长可是那李大帅钦点的羊城新县长啊,您得罪了李大帅,那在咱们羊城是要掉脑袋的!” “我怎么知道他骑着马就往我车上撞,”年轻男人恼火起来,“他不长眼,还要赖我?” “他就是长三只眼,他现在也叫您撞死了!” “我还没计较他撞坏了我的车灯呢!” “您跟个死人怎么计较!” “那他得赔我。” 马褂男人冷静下来,低头在尸体上摸钱包,两块银元,撞一下,嗡嗡响。 死人是正要到羊城上任的县长岳寒衣,上任途中,马褂男人牵着岳寒衣的马,跟准备路过羊城往南去当老师的留洋归国博士祁进打了个照面,那马没见过车,受了惊吓,在路上乱跑一通,将岳寒衣摔下了马,脑袋着地,红白分明。 祁进掂着那两块银元,回头看看尸体,还是想吐。 跺脚的马褂男人是岳寒衣的秘书池云旗,这年头流行,男的女的大官小官都得找个秘书,没个秘书就是跌份儿。池云旗看看祁进,又看看县长,又一跺脚:“也不能把他在这放着啊,咱埋了他吧。” 祁进道:“你不是他秘书吗,你干这活儿。” 池云旗摇头:“他第一个月的月钱还没给我呢,还得收尸,我不干。” 祁进和池云旗面面相觑,烈日之下,再不埋就臭了。 “现在怎么办,你没了工作,我还要埋尸体。” “我可以有工作,只要再来一个县长就行了。” “我去哪儿给你找县长?” 池云旗斜眼望着祁进的车:“县长开辆车,不跌份儿吧?” 一表人才的祁博士被迫套上了岳县长的羊毛褂子,池云旗往县长画像上泼了半壶水。 “县长,您请!” 二 “姬哥,这能行吗,那新县长是傻子吗,明知道有土匪,还搁这走。” “之前来的不是傻子?” “那也不能每个傻子都让您碰见……” 姬别情瞪了叶未晓一眼。 叶未晓闭上嘴,把面罩往上拉了拉,有点热,不敢摘。 姬别情从小就在这当土匪,他爷爷是土匪,他爹是土匪,他娘也是土匪,一窝土匪养一个小土匪,羊城边上的五沟寨让他揍了个遍,时间久了,把五沟寨来了个大一统,那说书的是个外地人,有口音,传着传着变成了吴钩寨。 姬别情也没管,听起来还像个文化人。羊城前八任县长,全被他这个文化人劫了。 “我觉得这县长他真是个傻子,”叶未晓小声道,“您看他干嘛呢?” 姬别情举起望远镜,一个穿西装的年轻小伙和一个穿马褂的年轻小伙,不知道在埋什么东西。旁边的马不耐烦地甩头,险些把其中一个人踢到他们挖的坑里去。 “怎么这么年轻,”姬别情眯起眼睛,“都等会儿,先别动手。” 叶未晓刚要举起来的手又放下了:“怎么了姬哥?” “废话少问,把家伙都放一边儿。” 姬别情看了一会儿,忽然摘掉了自己身上的皮带,把枪别在裤腰后面,微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来。 “姬哥,”叶未晓有点忍不住,“这是干什么,这一票不干了?” “谁说不干,不光要干,还要大干特干,”姬别情拽出条汗巾擦擦脸,“告诉弟兄们,路边等着,枪声为号。” “您要单干?” “娶媳妇不单干,还让你们跟着一起干?” 叶未晓环顾四周:“没见女的啊。” “格局这么小呢,”姬别情啧啧两声,“我刚才在看县长。” 叶未晓惊恐万分:“那不是个男的吗?男的还能让男的动红鸾星啊?” “屁话,老子的红鸾星今儿不动也得动,”姬别情拽上面罩,一把扯过叶未晓,“你外套脱下来。” 叶未晓再度惊恐万分:“姬哥冷静!我又不是县长!” 姬别情踹他一脚:“去你的,你外套里藏的桂香楼姑娘的手帕给我拿来。” 叶未晓不情不愿地掏出来递到姬别情手上。 “上次让你给隔壁山头老太太的寿宴礼,那件红褂子,还有给她闺女的胭脂水粉,在箱子里没有?” “在呢,这不是等着干完这一票就去贺寿吗?” “不去了。褂子给我。” 三 祁进的车是从上一个县城开过来的,路不好走,他也不敢开快,池云旗正拿着委任状琢磨,祁进忽然一踩刹车,他差点被甩出车外。 “干什么这是,又撞人了?” “不是,”祁进咳嗽一声,“前面有人拦车。” 池云旗从副驾驶探出个脑袋,长马褂的袖子蹭在车门上:“喂!前面谁啊!” “是县长的车吗?” 怪里怪气捏着嗓子的女人声音,池云旗抬头一看,是个穿着红褂子扎着马尾辫的女人,脸上胭脂涂得过浓了,像刚从戏班子打翻了油彩罐。池云旗回头问祁进:“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停什么车啊?” “这不是怕你认识吗,那咱走?” “下车看看去,”池云旗打开车门,“这女的既然上来就问是不是县长的车,说不准认识岳寒衣,万一真认识……就得灭口。” 祁进打了个哆嗦,但又觉得池云旗说的在理,哪怕不灭口,也得想办法让这个女人闭嘴。 见到车上俩人下来,姬别情清清嗓子,扭捏着走上前来:“哪位是县长?” 池云旗奇道:“合着你拦县长的车,却不认识县长?” 姬别情娇羞地拿着帕子捂住半张脸:“我是县长未过门的夫人,还没过门,怎么认识?” 祁进大惊:“你是岳县长未过门的夫人?” 好一个花容失色,姬别情心猿意马。 祁进转头小声问池云旗:“你听说过这茬吗?” “没听过。” “岳县长生前没娶夫人?” “说不好,他是县长,县长没个不好色。” 祁进狐疑地望向姬别情,捏着手帕扎着辫子,一步三摇,弱柳迎风,千娇百媚,除了个头高点,声音粗点,手上茧子多点。 祁进想,这岳县长原来好这一口。 “你们在说什么,”姬别情茫然道,“什么生前?” 池云旗暗道不妙,祁进却先抢过话去:“岳县长在路上……出了意外。” 姬别情愣住:“他死了?” 祁进在池云旗的注视下艰难地点头,随后听得一声刺耳且凄厉的哀嚎。 “县长哟——” 祁进和池云旗双双捂住耳朵。 “我夫君飞来横祸,咱也就认了命了,”姬别情哭哭啼啼,沾着盐巴的手绢硬往眼睛上擦,眼泪掉得稀里哗啦,“我的夫君哟……” 祁进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莫要伤心了。” “不是,”姬别情接着哭,“县长死了,我还怎么当县长夫人啊?” 祁进:“……” 姬别情斜眼瞥着旁边的池云旗,忽然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继续哀嚎:“县长啊……” 祁进脑袋瓜子里头有八百只蚊子转着圈儿嗡嗡响:“你别哭了。” “谁说县长死了,县长没死,”池云旗怒斥一声,生怕眼前这女的给露了馅,“死娘们儿讨什么晦气,看见一表人才的这位没有?这才是咱羊城新县长!岳寒衣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当我们羊城县长?” 姬别情马上就不哭了:“你是谁?” 池云旗一挺胸:“我是县长的秘书。” “那死的是谁?” 池云旗不眨眼睛:“死的是县长的师爷。” 姬别情沉吟片刻:“县长秘书说县长的师爷死了,县长现在站在我面前,那就是县长真没死。” 祁进刚滴下来的冷汗在脑门上干了。 “那好办,”姬别情一拍大腿,抓着手绢指向祁进,“你,娶我。” 祁进差点左脚绊右脚趴在地上:“我?你不是岳寒衣未过门的夫人吗?” “错,我是县长未过门的夫人,”姬别情盘腿拍拍地面,“您这是做善事,我一个女人家,独自在外,孤苦无依,真出点什么意外,您良心过得去?” 祁进很老实:“过不去。” “所以嘛。” “可是——” “别可是,我不管县长是谁,”姬别情蹭地站起来,“我就是想当县长夫人。” 祁进莫名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压迫感,下意识向后退半步:“要不得,我这不是占了夫人您便宜吗,我是正经人,这事做不得。” “怎么是占人便宜,县长太客气了,我们乡野人家不讲究那个,打个商量,做一出戏,明面儿上我是县长夫人就行。” 祁进还在犹豫:“我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你怎么这么磨叽,”姬别情火了,好说歹说不听,文化人真是难整,从腰后拔出枪朝着天邦邦两枪,“干活儿!” 从天而降八个彪形大汉,三秒五花大绑,十秒扔上牛车,祁进正被撞得眼冒金星,忽然又被人提起来,放到了马背上,背后正靠着刚才娇滴滴的姬别情,声音也不尖了,手帕也不拿了,红褂子三两下撕成破布,短皮衣驳壳枪,俨然一个土匪头子。 “当了县长夫人,哪能让县长受这委屈,”姬别情低头嘿嘿一笑,把祁进整个人圈在怀里,在他侧脸上吧唧一口,“还是骑马舒坦。” 四 池云旗被五花大绑丢在牛车里,往前看,姬别情抱着祁进骑在马上走;往后看,两匹马拉着祁进的车,周围满是穿着羊皮褂子的土匪。 得想个办法跑,池云旗想,不管这伙土匪到底什么目的,道上的规矩他懂,看见正脸了,十之八九要把他先杀再埋。他定了定神,正要喊上茅厕,忽然听见姬别情一声大吼: “池秘书!当夫妻最要紧的是什么!” 池云旗脱口而出:“恩爱!” “什么?没听清!” 池云旗大吼一声:“恩爱!” 姬别情挺着背,鞭子一挥指着叶未晓:“来,行个礼。” 叶未晓在马背上先一激灵,后一抱拳,郑重其事:“见过嫂子大人。” 祁进冷哼:“你还知道讲兄弟义气呢,掉脑袋讨生活还带着亲弟弟。” “他其实是是我徒弟,我嫌他一口一个师父叫老了,就改叫哥了,”姬别情咬咬祁进的耳朵,被祁进嫌恶地躲开,也不在意,“你以后也得拿他当弟弟。” 祁进不说话,心里想着上任县长先把这个土匪头子剐了。 “嫂子不用担心,我们姬哥讲理,说一不二,”叶未晓拽着缰绳赶上来,“虽说没有正式的三媒六聘,但既然姬哥说了,那我们就都认这门婚事。等事情结了,您跟我们回寨子,还是我的嫂子大人。” 祁进本想说你觉得我很稀罕么,又懒得张嘴,权当是多了一队人马来护送他。姬别情摸摸祁进的手,读书人是不一样,手上光光滑滑的,祁进想躲开,但手被绑得太结实,就由他去了。 “池秘书,”姬别情又吼了一声,“做县长要做什么?” 池云旗正偷着从绳子里挣脱出来:“为民做主!” “怎么个为民做主?” 没有回应,池云旗瞅准机会跳下车正要溜走,叶未晓一个眼尖策马追上,侧身弯腰一捞,将池云旗丢到一头扛货的驴上:“姬哥!” “牛车上不舒服就说,你是县长的人,我又不会短你的,”姬别情转头道,“说说,怎么个为民做主?” 池云旗张张嘴,还没出声,倏地被一阵号角声打断思绪。 “姬哥,嫂子大人,羊城到了。” 姬别情拿过望远镜,远远的灰黄色城楼上,挂着“羊城”两个大字,牌匾边上挂满了红绸子,看上去喜庆得很。 锣鼓喧天,鞭炮齐舞,花枝招展,人山人海。 鼓声先缓后急,直至姬别情的马站定,方才急速停止,敲鼓舞狮的男男女女皆是低头拱手一拜,齐声高呼道: “羊城上下,恭迎县长!” 姬别情注意到其中一个穿丝绸褂子的胖男人站在他们前面,用马鞭指着那人问到:“你是谁?” 池云旗凑上前来,小声道:“这打扮准是北国一霸李林甫李大帅的人,干的是贩卖人口、倒卖烟土的大生意,这羊城上下,听的都是他的。” 胖子双手合拢一拜,高声道:“小的是李大帅府上教头常万山,李大帅日理万机,特派小的来恭迎县长!” 姬别情冷哼一声,拔出枪朝天上放了两下,高声道:“烦请告诉李大帅,这心意县长领了,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 常万山被枪声震住,试探道:“您就是新县长?” “错,我是县长夫人,”姬别情指指怀里的祁进,“这位才是县长。” 常万山看看垂头丧气的祁进,又看看一脸神气的姬别情,咽咽口水:“恭迎县长和县长夫人!” 姬别情低声道:“这来者不善啊。” 池云旗提醒道:“你才是来者。” 五 “大帅。” “那个什么县长夫人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岳寒衣还有个男夫人?” 金边儿白瓷茶碗,红木雕花茶桌,桌边正是羊城一霸李林甫,西装革履,头油锃亮。 “画像上和这个县长不大像,许是……有问题。” “你是说他们掉包。” “小的只是猜测,说不准。而且这县长夫人到了县城先放枪,不是简单人物,这不是二八开能打发走的。大帅,要不要先发制人?” “不急,”李林甫放下茶碗,“跟他耍两下。” “您打算怎么耍?” “让他知道羊城谁说了算。” 六 羊城一片寂静,街上到处贴着悬赏令:吴钩寨悍匪姬老八,悬赏十万大洋。画像上的人横眉竖眼,一脸横rou,怒发冲冠,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 “姬哥,”叶未晓不满道,“他们咋把你画成这样。” 姬别情笑道:“这不挺好的,越不像越安全。” 祁进看到“姬老八”三个字,有点想笑,但口渴,笑不出来。前面就是县衙,他这个“县长”却还被绑在马上,后面坐着个自称县长夫人的土匪头子。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池云旗趟这趟浑水,可现在一脚踏进来,全身都湿了。 “恭迎县——” 姬别情挥挥鞭子:“累了累了,都让开,县长要先睡一觉。” 祁进道:“我不累。” 姬别情很坚定:“做县长夫人的哪能看不出县长累不累。” 祁进:“……” 县长带着未过门的夫人进了县衙,大门一关,两个羊毛褂子提着枪站在门口,任谁也进不去。祁进被姬别情放在椅子上,贴心地摆了一杯茶,但他喝不着,瞪了姬别情一眼,后者似乎没看见,只在屋里四处转悠。 “这屋里摆设还不错,”姬别情赞许道,“卧室在哪儿?” “姬哥,您要休息?” “刚娶了亲,总得布置一下。” 祁进本在马上颠困了,歪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听得这句霎时清醒:“你要干什么?” 姬别情进城之前就给祁进身上的绳子卸了,但还绑着手防止他跑。祁进见姬别情走过来,心下更慌,站起来就想跑,奈何在马上坐久了,腰酸背痛腿软,才迈出去两步就跌倒在地,还带翻了旁边的椅子。 双脚忽然离地,他被姬别情打横抱了起来。 “你他妈的——” “一个个都愣着干嘛呢!”姬别情抱着祁进大踏步往卧房走,“烧水给县长沐浴更衣!” 祁进眼看着叶未晓等人不知道从哪儿搬出来两箱红绸子,震惊之余忘了挣脱,等他坐到床上的时候,浴桶已经搬了进来。 “你别过来,”祁进随手抓起床上的枕头护在自己身前,“我警告你别干出格的事啊!” 姬别情:“你这是干什么?我哪点干的不对了?” 祁进大惊:“你哪点干的对了?” 姬别情更惊:“我不就是在干县长夫人该干的事吗?” “什么该干的事?” “跟县长圆房啊!” 祁进强行镇定:“没有大白天圆房的,不吉利也不规矩。” 姬别情果然停住脚步,摸着下巴想了想:“到底是读书人,县长说得在理。” “对吧,所以等晚上再……” “但我这个人,”姬别情点点头,“从来就不讲规矩。” 祁进刚松的一口气又提到嗓子眼儿,险些给自己噎过去,这枕头是软的,棉花填的,挡不住姬别情,看看四周,也没有趁手的玩意儿,眼看着姬别情一步步靠近,慌乱之下狠狠甩了姬别情一巴掌。 啪。 好辣,姬别情抓帕子抹了把脸,这夫人娶得够味儿。 祁进扶着床沿喘气,他体力不行,甩了姬别情一巴掌反而把自己震得手麻,见姬别情没再靠近,翻身下床就想跑,又被姬别情一把拎回来甩到床上。 “姓姬的!你——” 后半句憋回肚子里,外面有人贴心地关上了门,姬别情嘿嘿一笑,拉上窗帘,把祁进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丢到床下。 “这就睡了,还没到晚上呢,”李林甫冷笑一声,“你不说县长是个斯文人吗,这一看也够急色的啊。” “那……咱给搅了,让他上不了任?” “先别打草惊蛇,让江潮去,就说是我给雇的师爷,教教这俩小子羊城的规矩。” 七 “外面是何人在伸冤?” 祁进被一阵不规律但急促的鼓声吵醒,正要起身,又发现被姬别情死死搂着动弹不得,腰酸背痛腿软,浑身像是和八百只猴子打过架似的累。姬别情迷迷糊糊醒来,把祁进又往怀里带了带:“谁啊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祁进已经没有脾气了:“……都日上三竿了你管这叫半夜。” 昨天姬别情折腾他到晚上,洗澡水换了两回,床单换了三趟,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才停下,先前祁进还有杀了姬别情的心,现在除了睡觉他什么也不想。 姬别情摸摸祁进的后背:“你睡,我去看看。” “你没听见有人在伸冤?” 姬别情反应过来:“找县长的。” 祁进:“那你扶我起来。” 祁进刚坐起来又被巨大的撞击声惊得脑袋发懵,险些又躺回去,姬别情赶忙扶住他的腰,三两下套上裤子,仔细看看祁进的脖子,不大好看,把他的衣领往上拉了拉。 叶未晓迎上来:“县长,姬哥,不是有人伸冤,是有人打架,把外头的鼓举起来砸人,给砸破了。” 祁进:“……什么人?” 正说着话,堂前滚进来一个戴瓜皮帽的瘦小男人,嘴边淌着血,一步一鞠躬:“哎呦!我错了,我错了举人老爷,小的千不该万不该扰了您的雅兴,小的赔罪,小的赔……” 话没说完又被鼓槌击倒在地,紧接着闯进来个大汉,旁若无人地继续追着那人打。姬别情看不过眼,拽过叶未晓把人丢出去:“拦下来!” 大汉被叶未晓撞了个趔趄,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拦我?” “这是县衙,”姬别情大声道,“你又是什么人敢擅闯?” 大汉斜睨着他:“你是哪根葱?” 姬别情更大声:“老子是县长夫人!” 祁进:“你不用这么大声。” 姬别情:“夫君,我怕他耳聋。” 大汉先被这声“县长夫人”震住,紧接着又被这声“夫君”镇住,又看着祁进的脸色从绿到黑,知道这就是县长,看起来像个抹不开面子的斯文人,胆气旺了起来。 “老子是天宝二十一年皇帝钦点的武举人,诨号羊城赤枪鬼,论资历,我比你老,论官位,我比你大,你们公——”李秦授顿了顿,他本想说公母俩,可这对夫妻是俩男的,“你们公……公俩,按规矩都得给我跪下!” 祁进一愣,还没搞明白李秦授在说什么,姬别情先冒了火:“你叫谁公公?” “你们俩——” “脑袋想明白了再放屁,你叫谁公公!” 枪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李秦授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我是公公,我是公公!” “嗯?” “公……恭迎县长和县长夫人!” 刚踏进大门的师爷被这声高呼震了一震,随后见李秦授灰头土脸屁滚尿流地从县衙里出来,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刚进衙门,又见四周站着的捕快——哦,现在这年代要叫治安大队了——各个大气也不敢出,那个白净斯文的大概就是县长,正坐在桌子后面一脸茫然,前面站一个穿皮衣的高大男人,正指着他们训话。 “以后记住了,见了县长,不许跪,见了我,更不许跪!我夫君来羊城,说到底,是要办三件事,”姬别情清清嗓子,“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师爷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差使,仰头在底下问:“您谁啊?” “我是县长夫人。” “县长夫人,怎么是个男的?” “我夫君说我是县长夫人,那我就是县长夫人,”姬别情又清清嗓子,“不信你问问县长?” 师爷大喊一声:“县长!这位壮士是您的夫人吗?” 祁进坐在后头有气无力:“他是个锤——” 姬别情迅速捂住了祁进的嘴:“你听见了,他说是。” 师爷在姬别情坚定的目光下半信半疑,看见姬别情背后插着两把驳壳枪,半疑没了。 姬别情仰着脑袋背着手:“光盘问我了,你是谁?” “我是李大帅给县长大人配的师爷,我叫江潮,”江潮清清嗓子,“既然如此,请夫……不是,请县长上任!” “委任状!” “委任状!兹委任祁进为羊城县长。此状,北国鄂尔哈省主席巴依夏,北国八年八月二十八日。” “这委任状怎么改过?” “改了就改了,”姬别情一把抢过委任状递到祁进手里,“县长来了,青天就有啦!县长来了,咱羊城就太平啦!你还管哪门子改不改的,就说认不认咱祁县长!” 江潮又看看姬别情的枪,点点头:“认。” “那就干活儿,”姬别情搬过一把椅子,往祁进边上一坐,抢过桌上的升堂木,啪地扣在桌上,“还有谁要伸冤?” 祁进憋着火:“我是县长还是你是县长?” 姬别情想了想,把升堂木塞进祁进手里,握着他的手,把木块啪地扣在桌上:“还有谁要伸冤?” 门口摆着一架没有鼓槌的大鼓,许久没人用过了,这天却被敲得砰砰响,响了几个时辰。有人在鼓声里眼热,有人在鼓声里眼红。 祁进坐在梆硬的木头椅子上听羊城的百姓伸冤,姬别情在边上像是给他壮胆,他忽然觉得这时的姬别情身上并没有匪气。 他挺直了背,然后一阵腰疼把他拉回现实。 ……妈的,甩姬别情那一巴掌实在是甩轻了。 八 一天过去了,江潮看着这对“夫妻”审了二十多个案子,自己愣是一句话没插进去。正想着这情况要怎么向李林甫报告,姬别情和祁进却双双不见了。 “那个师爷,你先别搭理他,”姬别情端着碗拿着勺往祁进嘴里送饭,“我去会会他到底什么来路。” 祁进举着筷子不知所措:“我会自己吃饭。” 姬别情很执着继续喂他:“你累一天了,读书人不像我们,这么累撑不住的,我来。” “那你……” 他本想和姬别情说你要小心,这师爷背后的“李大帅”听起来不像善茬,又觉得这像一句多余的关心,前一天他还和姬别情势同水火,没有睡一晚上就无话不说的道理。 “怎么了?这县衙的厨子是有点不厚道,你是不是吃不惯?” “没,”祁进别开脸,“我吃饱了,我去睡了。” 姬别情觉得他可爱,想在他脸上亲一口,祁进躲开了,扶着腰回床上去,还叫他熄灯。他端着祁进没吃完的粥,三两下送进肚子里,抹抹嘴,叫人将桌子收了。 李大帅派来的师爷,必定不是真来做师爷的。 “江师爷!” 江潮等了半天不见县长和夫人出来,正要离开,忽而听得一声高呼,正是今天陪县长审案的“县长夫人”,他刚转身,“县长夫人”就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哎呀,我和县长新婚燕尔,忘了还有贵客,失礼了失礼了。” 这夫人手劲儿挺大,江潮很艰难地挤出来个笑容:“夫人好,那县长……” “县长睡下了,说有事儿您告诉我就行,”姬别情笑得很热情,“来人啊,看茶!” 江潮被强行按在了椅子里,只好跟着笑:“多谢夫人,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我是有事想请教师爷,我夫君毕竟是第一次当县长,我在身边也不知道怎么跟着提点,瞎cao心,会误事的。” 江潮暗道不妙,这是想套话了:“想问什么,您说。” “这县长上任,都该做些什么?” “您觉得呢?” 姬别情试探:“拍板断案?那我们做了呀。” “错,”江潮斩钉截铁,“是巧立名目,官商勾结,先收税,再贪污。” “我夫君是正经人,这怎么能让他做,”姬别情拧紧眉头,“不行,你给我换一个。” “不这么做,怎么敛财?” “当县长是为民做主,怎么能敛财?” “敛不了财,羊城可就连县长的俸禄都发不出来啦!前几任县长都把羊城的税收到一百二十年以后了,不敛财,您和您夫君吃什么喝什么?” 姬别情又皱眉,这次拧得更紧了:“怎么,这羊城县长的俸禄是从老百姓手里抢的?怎么我夫君当个县长,干的事还不如土匪?” “这事县长说了不算,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江潮道,“是李大帅说了算。这老百姓手里敛的财,得看是什么财,乡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跟李大帅三七分账。” “我七他三?” “七成是人家的,您才是三,这剩下的三成给不给全,还得看他李大帅的脸色。” 姬别情脸色难看得像踩到狗屎:“我带着……我夫君带着我千里迢迢到羊城来上任,正事儿还没办,要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