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
他要她
在外行军打仗时,军队经常昼伏夜出,平常卯正(早上六点)便起床演练。寇冲常年习武,比别人更加早些,基本习惯了卯时(五点)起身,每天至少两个时辰花在练武上面。他的功夫好,不单单因为喜欢、有天赋,还是自己十年如一日努力的结果。 练武辛苦,在师傅手下讨生活,一大伙师兄弟那么多人,师傅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多数靠自己。从他出生,爹便常年不着家,家里没有男人总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柿子挑软的捏,欺负他家。为了保护娘跟meimei、吃饱饭穿暖和,寇冲很小就学会打架、学会争夺、学会耍心眼。 这是他的生存本能,已经刻进骨子里。 他从懂事起就想见识一下外面是什么样子,军队是什么模样,因为要守着娘跟meimei,再者年纪太小,只好盘桓在化隆县。 爹‘战死’那几年家里日子很不好过,娘什么都不会,他小小年纪要习武要养家,分身乏术,只是在苦苦支撑罢了。当时娘还年轻,不少人劝她再嫁,也有来说媒的。不是不想要他们兄妹,就是看上胡杏娘美貌的地痞流氓,没一个可靠的。 他家原本住在阳康镇,为了给他交习武读书的学费,家里五间屋子两年间陆续卖出去。其中一个买客便是大柴村俞氏族人,看胡杏娘拖着一儿一女艰难度日,就想起了俞家兴。 寇冲早就不抱希望,又怕娘被骗。那天本来他该在武馆,逃课后偷偷躲在围墙外面,看见买他家房子的刘婶子领着一个看不出年纪一身粗布衣裳的男人提着点心跟rou进了家门。 他冷眼打量那个男人,老实沉默,本分拮据,穿着打扮、谈吐举止一看就知道是地道务农的,难怪这么大年纪还娶不上媳妇,又拿什么养活meimei跟娘。寇冲第一印象就知道不成,却在那时看到俞家兴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一双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打量周围,看他娘的目光像是敌人,又有点好奇。 他盯着那个小姑娘打量了半晌,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慢慢想起来,居然跟他有点像。都把自己当成了家里顶梁柱,是一个家的脊椎,没了自己,家也就垮了。 一个小姑娘,责任感还挺强。当时那样想,后来胡杏娘拿不定主意,问他怎么看。寇冲其实不看好,但明白,娘带着两个拖油瓶,想找到十全十美的很难。俞家虽穷,俞家兴心热,肯定会对他们好,他就点了点头。 于是,娘将最后两间屋子卖掉,带着他跟meimei住到了俞家。俞家兴如他所想,确实是个口拙心软的人,一去就给他们一家三口新做了衣裳,家资虽少,愿意跟胡杏娘坦诚相待。两个人都是二婚,倒也互相客气,和和美美。 唯一的不美便是俞婉——亲事一定下他就打听了那女孩子的年龄跟名字,虽然两人差不多高,但她比自己小两岁,寇冲心里莫名有些高兴。他想跟她好好相处来着,俞婉却将他们一家三口当成破坏她家的敌人,经常跟娘顶撞,meimei想跟她玩,她总是悄悄跑掉。 她不喜欢他们,寇冲也知道为什么,可他也改变不了娘的行为处事。只好在娘偏心的时候悄悄将自己那一份让给她,她从来不领情,凶巴巴地扔掉东西赶他走。 他小的时候有些弱症在身上,八九岁了还个子小小的,若不是性情凶悍,早被人欺负成什么样。最糟糕的是娘嫁人那段时间,他不知怎么染上了口吃的毛病,开口就结巴,常常惹人学舌笑话。 谁笑话他就打谁,大柴村的柱子原本是当地的孩子王,振臂一呼,一呼百应,小孩子都爱跟他玩。寇冲忙着习武读书,没空跟小孩子玩,这在小孩子看来就是不合群,问题很严重。柱子和小跟班在后面偷偷笑话他结巴,听说结巴喝洗碗水有用,要把家里的泔水拿来给他喝。 寇冲准备出去教训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给他喝泔水,比他更快的是俞婉,跟个炮仗似的冲出去,揪着柱子就打了一顿。她就像一只年轻的豹子,身体虽小,不容欺辱,自损八百也要把敌人拉下水。小孩子们彼此之间都太熟了,这个时候拉谁都不好,最后还是大人将他们分开。 问起打架的原因,俞婉立在地上像一只斗意昂然的小公鸡,不休不饶地指着柱子,“他骂我扫把星,说我克死我娘,我就打他。”说着说着,自己倒憋不住委屈,眼泪一滚就下来了。 小孩子哪里会说这话,都是大人说的时候不避讳,被学去了。柱子娘心虚,狠狠拍了柱子一下,“该,家里容不下你了,跑出来惹是生非,赶紧回去。”又说俞婉,“婉儿小小年纪厉害的,将来谁敢来说你哟。你柱子哥哥骂你,你来告诉我,看我不打烂他屁股。你是女孩儿,怎么跟男娃子动手,吃亏了怎么办?” 寇冲当时心想,没人说就没人说,婉儿那么漂亮可爱,长大之后有的是人要。 就算真的没人要,他自己要,没想到预言成真,他们真的会在一起。梦及往事,睁眼再看怀里安然酣睡的人,寇冲心里热乎乎的。他将她搂在怀里,雪白的小脸贴着他胸膛,清浅的呼吸扫过肌肤,酥酥痒痒的,是多少次午夜独自一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摸着她滑溜柔软的肌肤,四条腿相交缠绵,看不够似的,他盯着她的脸,以目光为笔细细描绘勾勒。卯初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帐子里某种气味沉淀之后萦绕在鼻尖,寇冲抬头朝外看了一眼,龙凤烛已经燃烧大半,凤烛早就熄灭了,唯余龙烛孤零零的火苗努力照亮整个屋子。 伸手在枕头下摸了一会儿,从缝隙里摸到一枚花生。寇冲腕上蓄势,内息一吐,花生倏忽飞出,小小的火苗‘噗’一声挣扎过后熄灭,缕缕白烟蜿蜒向上,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他倒回枕头,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一些。如果将来她会先一步离他而去,寂寥世间独活也没意思,不如早点去寻她,他们总归是要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