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
你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你清楚地记得那时你站在一个两人高浅绿色的罐子前,几根巨大散发臭气的乍看以为是血管的rou状管子鼓动般连接进里面,又仿佛分成无数毛细血管插进他身体里,留下无数血洞,而你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的尾巴。 你难说那是怎样的感觉,他的尾巴是银色的,透亮的,犹如某个海边的礁石上洒下的雪一般柔和的月光,摇曳在肮脏的液体里,突兀又仿佛注定于此,像受难的耶稣,神明垂下的泪水,那本该纯粹的颜色覆盖上一层血雾,犹如红色的纱。 你不知道为什么对那条尾巴如此在意,也许是因为这是你将来的研究对象,也许是因为后来你无数次爱抚他直到他的鳞片都张开,嘴里溢出情欲的声音,比那传说的塞壬还要惑人几倍,但你那时最先感到的,只有一种迟来的对大自然的敬畏,和深深的恶意与复杂的怜悯。 你抬眼看见他被泡得苍白消瘦的面容,看见那双绿色的,只比周围深一点,却清澈许多毫无浑浊的眼睛,好似绿色宝石镶嵌其中,他的一切都仿佛静止的,犹如石膏做的浮雕,或者安静的宠物。 除却他下身和他眼角的鱼鳞,你只能看出他是个漂亮的人,精瘦的身材很容易就能看出常年在海中狩猎,他浅金色的发丝凝滞着散在他脑后,他没有任何神情,眼睛低垂着几乎让人感到怜惜,但他手上锋利的爪子和鱼蹼又彰显着他不可小觑的危险性,你难以想象那黑色的尖爪撕裂过多少人咽喉,他才能在这里隔着玻璃望着你,那怕你的手指就在他眼前想要触碰他,也毫无反应。 你身后的人合事宜地提醒你,最好别和他对视太久,就算抗性再高,也会受到诅咒,你现在最好检查一下你自己。 你只是掏出了那个被你磨得边缘都破损的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古镜,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窝着两团青黑,精神不佳的模样说,没长三只眼睛也没多个鼻子,暂且还是个完整的人。 你再多看一会也许就不是了。身后的人嗤笑道,你装作不闻,说,这就是我要负责的? 对,s-319,危险级别你自己应该感受得到,你要把他带回实验室的话,最好遮住他的眼睛以免诅咒发生,他的后颈植入一个芯片,只要不进到真正的海水,他就无法使用自己原本的力量,只要你注意着限制他的活动,别惹毛他,就不会有问题。 那人一边说一边将那罐子的玻璃壁放下一直到他上半身全部露出水面,液体带着恶臭流到你脚边,你感到灵性直觉让你脑袋针扎一样痛,更加确定了这次行动的危险性,闭着眼问,怎么遮住他的眼睛? 很简单。那人说,用最常见最普通的黑布,一般来说越是可怖的诅咒,解决办法越是简单可笑。 你睁开眼,再次看向他的眼睛,看见他的眼皮不起眼地动了一下,你发现他的眼皮很薄,几乎是透明的,睫毛滴着液体显得有些可怜,而你只是用一张黑布,绕到他脑后,动作轻柔宛如对待什么情人,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你为他缓慢地系上黑布,动作庄严仿佛某种宗教的仪式,你想象着他的长睫被粗糙的布料摩擦过,又惊奇地反应过来。也许真被他迷惑了,你心想。 ……总之你就这样收容他。你没怎么听他说话,只是听了个大概。最后一句,这么多年你也知道的,他是珍贵的实验体,所以…… 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能有一点事。你说。 就算你死了,s-319也不能有一点事。她说。 还有什么吗?你例行问着,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着那个罐子的水被抽出装进看起来更透明的液体,然后连罐带鱼被运出这个仿佛某个荒原的白色建筑。 你感到指尖还留着那种冰冷湿软的触感,他发丝柔顺带着海腥味和凉意拂过你指腹,黑色的布料将他滴着水的脸显得更加白皙、易碎,好似你在博物馆见过的展品,你曾经解剖过在你手下奋力挣扎翘着腿皮毛被尽数剥开露出粉红内脏的兔子,你的灵性疯了一样警告,你却感到一种即将破坏什么发生什么的欲望和兴奋,那种未知,几乎让你旁若无人地笑起来,你费了很大劲才让你的嘴角不诡异地勾起。 那人沉吟一声,最后说道,祝你下次见面眼睛不长在手上。 祝你下次见面不多长只嘴巴。你哼着不成调的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