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习惯

    除去大学第一年不能接戏，林斯遥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剧组之间辗转，空闲的时间总被沈知意占据，现在难得闲下来几天，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挺无趣的人。

    林斯遥下一部剧已经签了约，但是剧本还在打磨，没敲定具体的开机日期，不急着进组。她回学校上了几天课，表演系大三的课程不多，于是又参加了几个商务活动，剩下的时间就在自己的公寓里看剧本或者对着老电影拉片。

    觉得无聊的时候会走神，走神的时候会想起，自己以前的休假是怎么过的呢？读中学时的假期已经不具备参考性，而后来……

    后来她大部分时间在沈知意的身边，沈知意会根据她的行程安排自己的工作，但是太多事情需要他拍板，往往是在休假的途中他就拿出电脑开会，林斯遥就找一个摄像头拍不到的角度，拿出剧本或者戴上耳机找电影看。

    啊……那时候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吗？林斯遥有些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没有觉得无聊呢。

    林斯遥很早就知道每一段关系都会有结尾，就像每次毕业的聚会、每次拍戏的杀青宴，朋友们聚在一起大声约定下次再见，但下次再见的时候总会有人缺席，当下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事后想起才发现那已经是结局了。

    她只是还不习惯。

    郑岩来给她空空如也的冰箱补货，把过期的牛奶清理走，一出厨房就看到林斯遥盘腿缩在懒人沙发上，有些苦恼地把手里的剧本和荧光笔扔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郑岩走过去收拾好四周散落着的剧本，给林斯遥的腰后面塞了一个靠枕，在林斯遥脚边的地毯上坐下来。

    林斯遥转过头来，前段时间为了角色节食掉的rou慢慢长了回来，没化妆的脸看起来还有些未脱的稚气，她皱着眉苦恼地问郑岩：“小岩姐，你休假的时候一般会干什么？”

    郑岩想了想，“睡觉吧，还有就是打游戏，跟室友出去逛街吃饭，别的没了。”

    林斯遥翻了翻朋友圈，她的交友圈子不大，熟悉的几个朋友最近都在横店，她放弃了，又叹了一口气。

    “没见过嫌休假无聊的，别叹气啦，接下来有你忙的”，郑岩拿出平板，跟她讲辛雅出差前定下的行程：“去年杀青的那部罪案题材电影终于过审了，发行那边可能怕夜长梦多想尽快上，不是五一就是暑期档，接下来跑路演和进组要同时进行。”

    郑岩在平板上点了点：“还有代言那边，珠宝准备推一个封面，配合电影宣传，目前定在电影取景地。”

    林斯遥正在发微博，随口应了一声，挥挥手跟她再见。

    赵岩刚出门，手机就响了一下，她看到林斯遥刚发的微博：大家好，有什么推荐的游戏吗？

    林斯遥的手机卡了一下，迅速刷出来许多评论，她挑了几条回复了一下，又把手机扔在一边不想动了。

    封面要去云南拍，出发当天郑岩来接林斯遥去机场，林斯遥游戏玩儿了好几天都没出新手村，上车前还拿着掌机在按。等她上了保姆车，才看到后面已经坐了两个人，短发的女生先向她伸出手：“林老师你好，我是钱芮，是辛雅姐给工作室招的宣传，你可以叫我小芮或者阿芮。”

    林斯遥红着脸跟她握手：“不要叫我老师，我现在还处在怕老师的时期，你跟小岩姐一样喊我斯遥就好。”

    林斯遥又把视线转向另一个长发女人，自从上车那人的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但是眼神温和，因此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那人笑了一下，伸出手：“你好，我是杂志方的记者，姜斐，负责你的人物特稿。我是辛雅之前的同事，很高兴认识你。”

    来之前姜斐对林斯遥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她的作品。林斯遥从出道就有意拒绝深度访谈，不参加综艺真人秀，连在社交平台上也从不过度暴露自己，好像有意把真实的自己封闭起来。

    第一回这么近距离地见她，就是刚刚她边走向保姆车边玩Switch的场景。

    或许是想到同样的场景，在姜斐介绍完，林斯遥就带了一点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你好你好。”

    姜斐笑着说：“不用紧张，你最近在玩游戏是吗？你可以忽略我，继续玩游戏就好，你先适应我跟在身边，后面咱们的工作才能顺利一点。”

    去机场的路堵得很，走走停停。

    林斯遥把通关截图发完微博，活动完手指伸了一下懒腰，才发现姜斐在看十字路口对面的商业体外墙上自己的巨幅香水地广。

    广告是一支叫aggressive的中性香，林斯遥化了简单的妆，穿着西装和烟管裤，黑白的色调放大了她眼睛的优势，眼神里是满满的野望。

    然而现在的林斯遥缩在座椅和毯子中间，缩成很小的一团，为了赶飞机舒服点穿了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软软的发丝堆在肩头，显得整个人的状态格外松弛。

    她顺着记者的视线看出去，轻声笑了：“不太像，是吗？”

    姜斐转过头来认真看她的脸，点点头：“反差很大，本人比照片上瘦很多，气质也很不一样。”

    林斯遥笑着用手指去丈量自己的脸，“我以前不知道电影镜头和屏幕会把人脸拉宽、压扁。第一次去试镜的时候，导演看完我的试戏，别的没说什么，让我回去再瘦10-15斤，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最后折腾到急性胃炎进急诊。”

    姜斐想起她拍第一部电影的年龄，好像还不到18岁，于是问：“那半个月里有过后悔吗？”

    林斯遥说起之前的经历时表情会短暂的生动一瞬，她摇了一下头，迅速给出答案：“没有过，我自己选的，而且我知道我得到的只会比付出更多。”

    想要一些东西，就要拿一些东西来换。林斯遥选的东西太耀眼，于是相应的交付出一些健康、隐私和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应该的。

    至于别的东西是什么，她还没有放任自己想清楚过。

    落地不久剧组那边来消息说了开机时间，于是日程变得格外紧张，要看着天气去密林里拍摄，还要配合品牌方的人拍翻包和推广。赵岩偶尔举着相机拍一些日常剪成vlog更新给粉丝看。姜斐静静地跟在一边，看林斯遥的工作状态，偶尔问几个问题，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两个人才算真正熟悉起来。姜斐提出一起去喝点酒的时候，钱芮还想跟着，怕她问什么不好答的问题，林斯遥摆摆手，示意她没事儿。

    行政酒廊人不多，林斯遥整个人陷在角落的高背沙发里，像只慵懒的猫，拍摄工作赶在坏天气前收了尾，她终于可以不怕水肿放开吃东西。

    姜斐坐在她对面，招手叫了酒，适度的酒精是让人放松的好手段，可是林斯遥皱着眉看了一会儿酒水单，还是要了一杯冰可乐。暴雨砸在玻璃幕墙上，声音进到室内的时候已经变成很轻微的不规律声响。

    林斯遥咬着吸管，在这种声音里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你是一个蛮难采的对象。”

    姜斐托着腮看向她：“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也很配合我，但是你跟所有人都不交心。我现在初稿快写完了，还不敢说自己有三分了解你。”

    “拜托，跟记者交心也太危险了吧。”林斯遥眨了一下眼。

    姜斐无视她打的太极，凑近了点，问她：“现在可以跟我讲讲第一部戏拍摄途中的事情吗？”

    那些场景在林斯遥拿下奖项后，被描述成一块璞玉被不断打磨的瞬间，但是姜斐说：“据我所知，你是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的。”

    林斯遥咬着吸管，有些走神，眼神飘忽，像陷进回忆里：“有什么好说的，很老套的经历，不懂走位、吃NG、被骂、自我怀疑，很乏善可陈的新人生涯。”

    她的眼神在某一刻惊讶的停滞了一下，隔着姜斐的椅背，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沈知意的助理方铎，他顿了一下，低头跟对面的人低头讲了几句话，然后那个背对她的人转过身来。

    是沈知意。

    林斯遥的视线和沈知意的短暂地交汇了一秒，然后各自错开了。

    姜斐正在包里找录音笔，没有发现她转瞬间的表情变化。

    “如果你真的想听，”林斯遥按住她的手，诚恳地说：“明天回程的时候跟你讲，我今天有点累，脑子都不转了。”

    姜斐离开后，林斯遥在位置上坐着，漫无目的地看远处的夜景，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沈知意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林斯遥刚才看到他的时候他戴了副眼镜，现在摘了，能看到他眼睛里有轻微的血丝。

    看起来有点陌生，又有点疲惫。林斯遥漫无边际地想，毕竟以往他出现时，总是得体到每一个细节都打理得精致。

    于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浮现出来：感觉不习惯的，也许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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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渡章，下一章会有些刚在一起（？）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