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倾力相助
颖水不平静。 这条大河每逢雨季就开始咆哮,屡次决口,把下游变成一片泽国。 “有人想让颖水改道,一路延伸过去,把大唐挡在对面。” 颖水岸边,彭靖一身青衫,看着就像是一个方外人。 方崇穿着官服,手中拿着团扇轻轻扇动,“是个好主意,可得先把唐军给赶出去。” “张焕正在围攻叶州城,右路石忠唐正在猛冲猛打,信州岌岌可危。至于左路,攻势最为凌厉,如今黄州也不知如何了。” 彭靖叹息。 “雷琦在,应当无恙。”方崇觉得彭靖忧心过度。 “那杨玄乃是北疆名将,他在北方直面的是北辽人。”彭靖苦笑,“是啊!不过有雷琦在,至少能守住黄州。” “中路的叶州如今还在坚守,不过中路是南疆主力,老夫看守不住几日。”方崇有些不满,“那些将领一开口就说必须调派援军,一开口就是几万几万。” “信州就那么大,援军去了,就是和唐军野战。这一战,很容易就演变成决战,老夫以为,太早。” “是太早。还是按照既定的谋划来,先消磨唐军锐气,等他们兵临永州一线时,必然成了疲兵,加之伤亡不小,如此,我大军出击,才有胜机。” 彭靖点头,“此战关系重大,若是败北,孙石那伙人会顺势发难。” “他们发难不发难老夫倒是不在乎,只是……若非新政引得天下沸沸扬扬的,此刻大周上下就该万众一心,驱逐唐军。” “是啊!新政一出,天下不安。”彭靖有些恼火,“读书人乃是大周的脊梁与根基,可新政却是冲着他们去的。 这是要主动打断大周的脊梁骨不成? 老夫为此与孙石辩驳多时,那个执拗的老东西,张口天下非一小撮人之天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是不革新,天下板荡就在眼前。 可你看看,百姓安居乐业,偶尔有些愚夫愚妇说什么造反,民心如铁,官法如炉,不过一击罢了。” 方崇冷笑,“孙石与韩壁就是想拿那些人来开刀,割他们的rou来讨好天下百姓。陛下也跟着胡闹,却不知道强敌在侧,若是内部再乱了,大周……还能维系几时?” “看吧!”彭靖说道:“此战是关键。” 一队骑兵出现在对岸。 接着更多的骑兵出现了。 “哪的?”彭靖眯眼问道。 “阳光刺眼,看不清。” 骑兵从浮桥上缓缓而过,看着垂头丧气的。 “好像是雷琦的狼骑?”一个将领说道。 十余骑冲着这边来了。 “是……是钱南!”彭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看到了钱南和雷琦。 “见过二位相公。” 雷琦下马过来,跪下道:“下官无能,丢了黄州!” 黄州丢了。 汴京皇城中,年胥得了这个消息,差点晕厥。 医官来一番诊治,这才让他恢复了些。 “当初你等说有两万大军在,有雷琦在,黄州固若金汤,可这才多久,竟然就丢了!” 年胥忍着火气,“谁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等事儿,必须要拿下几个官员将领,否则何以彰显赏罚分明? 钱南上前,“陛下,罪臣无能……唐军凶悍,领军的乃是大唐名将杨玄。从开战伊始,守城将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 韩壁冷笑,“那为何丢失了黄州?” 钱南是彭靖一伙的,趁他病,要他命! 痛打落水狗是韩壁的看家绝技之一。 “罪臣见敌军悍勇,便建言请汴京调派了好手去,以防杨玄麾下好手突袭……” 雷琦猛地抬头,“你……” 钱南指着雷琦,声色俱厉的道:“可雷琦却断然拒绝,说什么此举会让汴京震动,打击我军士气。 罪臣据理力争,可终究此战是雷琦指挥,罪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杨玄令麾下好手突击,一举破城。” 雷琦面色铁青,“那是老夫的建言,却被你横加干涉!” 钱南冷笑,“当时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汴京震动,什么老夫不知兵……此刻你倒是有理了。” “无耻之尤!”雷琦起身,双拳紧握。 “嗯!”彭靖看了他一眼,雷琦脸颊颤抖,行礼,“彭相,此战虽说是下官指挥,可钱南却屡屡干涉,老夫准备令人来二位相公处求几个好手坐镇,可钱南却说此举会引发汴京军民担忧……” “好了!” 年胥打断了内讧,“此战究竟如何,晚些再追究。” 钱南叹息,“那杨玄用兵老到……” 一句话,意味深长。 ——雷琦这位大周名将,不是那位北疆名将的对手。 孙石冷着脸,“黄州丢失,唐军左路军将直面永州,下一步当如何?” 彭靖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请了白雄来。” 白雄,另一位南周名将,和彭靖等人立场一致。 白雄来的很快。 路上他就问过了战况,开口就令人震惊。 “永州怕是守不住了!” 年胥心中一惊,“何故?” 白雄说道:“中路信州能阻截张焕大军这么久,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过随后就不能指望他们了。接下来便是三路大军合击永州之势。” “我大周精锐如今云集永州一线,难道就比不过南疆军?”孙石不满的道。 白雄说道:“若是按照如今的态势来打,打不过。” “那要如何?”韩壁冷笑。 白雄说道:“此战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二位相公殚思竭虑为战局着想,可身后却有无数人在扯后腿,捅刀子,这等局面下,就算是无敌名将来了,也无济于事!” 年胥默然。 这是在为彭靖二人要权! “谁扯了他们的后腿?”韩壁阴着脸,“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定然要让唐军饮恨信州黄州一线,为此还转运了不少粮草兵器去黄州,如今都成了唐军的补给。” 白雄微笑,“此事钱知州尽知。” 钱南点头,看雷琦一眼,“一言难尽!” 到了此刻,雷琦才知晓自己成了两派斗争的炮灰。 什么战局,什么败因,都成了这两帮人的工具! 原来,他们眼中没有大局,有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年胥淡淡的道:“雷琦,回家自省!” 这是变相的禁足令! 随后就是一场大战,两派人在御前大吵特吵。 韩壁指着彭靖骂道:“丢失黄州是钱南的罪责……” “好了!好了!” 年胥把贴身的玉佩砸了下去,这才阻止了斗争的白热化。 他身边宦官谢引弓喝道:“肃静!” 啪! 一个内侍甩动了净鞭。 两派人退开,都齐齐看向年胥。 年胥缓缓说道:“黄州失守,唐军来势汹汹,此战,彭卿,方卿……”,他看了白雄一眼,“白卿,要勉力。朕,在汴京看着你等!” “是!” 群臣告退。 年胥坐在御座上,久久不动。 “引弓,此事你如何看?” 谢引弓欠身,“奴婢不敢干政。” 年胥淡淡的道:“往日诸位相公说什么要小心内侍干政,可今日他们气势汹汹,朕,竟然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朕无法说,那就让别人来说说。你盘观者清,给朕分解一番。” 谢引弓出身将门,开口道:“陛下,战前诸位相公都看好黄州,不外乎便是有雷琦坐镇的缘故。可雷琦却败了。 那杨玄奴婢还记得……当初他出使汴京,陛下令人带着使团四处走走,在叶城遭遇了叛贼,眼看不敌,杨玄接手了指挥。 人生地不熟之下,他依旧带着缺额的守军击败了叛贼,此战奴婢琢磨过……” “如何?” “不俗!不凡!” “哦!这么说,你认为雷琦败的不冤?” “雷琦与杨玄谁更厉害,奴婢不敢妄言,不过就算是败了,也不该败的这般快。 奴婢先前听了钱南的一番话,奴婢觉着,这番话怎地像是雷琦该说出来的呢?” 年胥默然,神色平静。 “大周重文轻武,武人地位低下,若是钱南真想请好手帮衬,宫中就有。可奴婢就奇怪了,雷琦怎会阻止他?多几个好手不好吗?雷琦傻了?” 年胥轻轻叹息,“原来,都是聪明人。可彭靖等人,为何觉着朕很蠢?青天白日之下,满口胡言。” 平静语气中,隐含着怒火。 “可朕能如何?若是不制止,随后孙石等人会趁势攻击,朝堂大乱。如此,这一战还打什么?朕直接束手就擒,去长安做个安乐侯好了。” 大唐立国后,灭国十余,那些所谓的国主到长安,都被封了爵位。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蜀地的国主,被封为安乐侯。 此君在长安过的颇为舒坦,一次进宫赴宴,被问及在长安是否适应时,他答道:此间乐,不思蜀。 谢引弓轻轻摇头,“陛下还是保重身体才好。” 再这般焦虑下去,大周皇帝怕是要再度倒下了。 …… 雷琦回到了家中。 家人闻讯相迎。 “这是污蔑!” 连老妻都知晓这事儿是污蔑。 雷琦坐下,“老夫知晓,谁都知晓,可谁都不知晓。” 他看着汴京的天空,突然笑了笑。 “老夫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站在哪一边,故而今日人人都知晓老夫冤枉,可却无人为老夫喊一嗓子…… 冤!” 汴京城中的一声咆哮很快就湮灭在了热情中。 唐军破了黄州,即将兵临永州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士绅迸发出了惊人的热情。 粮草,人手,要什么有什么! 巨量的物资在汴京云集。 目的就一个:旧党一定要赢! “相公。” 从黄州丢失后,蒙漳就跟在方崇身边。 方崇抬头,“那杨玄身边有些好手,据闻气血强横,寻常好手不堪一击。有人说当用修士抵御,你以为如何?” 蒙漳说道:“所谓修士,只是一心修炼,寻求长生久视之人。最虔诚的,从不干预世事,唯恐分心,影响修为。 再有,修士看似强大,可却也只是凡夫俗子,面对劲弩攒射,也得退避。若是被大军围住,以弩箭开道,修士,也只能做了厉鬼。” 方崇心中一动,“若是动用床驽……” 蒙漳笑道:“怕是神仙也得退避三舍。” …… 黄州破了。 这个消息刺激了中路大军。 张楚茂身先士卒,几度险些破城,都被守军顽强的驱赶了下来。 就这般攻打了数日,张焕毛了,某一日凌晨,当他披甲出现时,整个中路大军都怒了。 这一战打的窝囊,竟然需要主将出手。 “酒rou管够!” 大营中开始弥漫着酒rou的香气。 有军士垂涎欲滴的道:“这可是难得的美食。” 一个老卒咧嘴笑道:“临死前也得吃顿饱饭不是!” 一顿酒rou吃了,唐军再度发动进攻。 这一次,没有谁后退。 鸣金收兵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 守军也知晓今日大概就是决战,连百姓都登上了城头。 “人在城在!” 守將咆哮着,被一发弩箭带走。 副将高呼着接替了指挥。 半日后,城破! “相公,屠城吧!” “这些狗东西,杀了咱们多少兄弟!” “相公!” 麾下杀红了眼,张焕知晓。 杀红了眼的军队需要安抚,最好的法子便是继续杀戮,还有烧杀抢掠。 周遵淡淡的道:“一旦屠城,接下来會更难。” 张焕当然知晓这个道理,“都回去,城中缴获优先给予阵亡将士的家眷。” 用钱财来安抚军心效果也不错。 “相公,右路军破双峰。” 石忠唐也加快了攻伐的速度。 但还是落后了。 “告诉他,大军需在叶州歇息五日,五日之后信州不破,提头来见!” 周遵回到自己的住所,對常牧说道:“老夫觉着,南征,才真正的开始。” 常牧说道:“是啊!開始有些轻敌,大军被阻截于叶州一线,给了永州周军从容准备的机会。下面一战……老夫觉着,怕是会血色漫天啊!” 周遵疲惫的坐下,有人送了茶水来。 他喝了一口茶水,“此战北疆军本是辅佐,没想到却成了亮点。” 常牧笑道:“这两日老夫在营中转悠,听那些将士提及姑爷时,都赞不绝口。老夫不止听到一人说姑爷是大唐名将了。” “大唐名将!” 周遵的眼中多了些欣慰,“这一次他能大放异彩,老夫也颇为惊讶。” 常牧试探道:“老夫观姑爷,好似一心想在北疆扎根。如今他为刺史,以后再想往上攀登就越发的难了。” 周遵说道:“周氏,当倾力相助!” 世家门阀资源丰富,但并非人人都能利用这些资源。作为家主,周遵需要统筹考量整个周氏,把资源尽可能公平的摊开分配下去。 否则谁会服气? 一旦内部因为资源分配不公生出了龃龉,再强盛的家族也会没落。 这是历史无数次证明了的道理。 常牧笑道:“此战之后,谁能不服?” 周遵放下茶杯,幽幽的道: “若是周氏出一个北疆节度使……这一家五姓,也该改改称呼了!” /66/66792/180642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