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斩草但不除根

    跟随刘怀玉进入都督府之后，差不多已经快到酉时了，西边的天空中的云彩都已经逐渐被渲染成了橘红色，原本湛蓝色的天空中似乎也铺上了点点金光。

    众人身披黄昏的霞光进入都督府内的正堂，刘怀玉吩咐下人赶紧上茶，随后便赶紧招呼公主等人坐下。

    这边还没有用上座椅，所以众人便各自围坐在一张低矮的桌案前跪坐下来。

    不一会儿，下人已经将煮好的茶端了上来，刘怀玉热情的招待：“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先饮些茶好好歇歇。”

    “有劳刘都督了。”李月辰点点头。

    不过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拿杯子，身后的福来先略微喝了一口，等上一会儿觉得没啥事儿才会让李月辰去喝。

    作为皇家公主，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刘怀玉也并没有因此说什么。

    大军已经驻扎在城外，跟着李月辰进入城内的，就只有令狐智通、邱神绩以及耿云强和钟情等几个参谋。

    “刘都督还是先尽快说说，如今敌军动向如何？”李月辰趁着还没开饭，率先问道。

    “回殿下，敌军于三日前主动离开，事后下官倒是也派出几个斥候去打听其行踪了，但目前一个都没有回来。”刘怀玉恭敬的回答。

    李月辰皱起了眉头：“一个都没有回来？徐敬业手下士兵有如此能力？”

    按理说，这个时代的士兵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反侦察训练，是很难发现斥候存在的。

    尤其是在撤退的时候，斥候在后面远远跟着观望，很难找到其确切位置。

    在这个时代，拥有这种能力的应该只有自己手下的军队才是。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那第一步就必须是先收集情报才行了。

    ……

    刘怀玉这里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众人也就没有多聊，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刘怀玉便安排众人先吃饭，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公主接风。

    因为炒菜还没有传到这边，所以刘怀玉安排的晚饭并没有好吃到那里去，就是胡饼外加烤羊rou。

    李月辰也从来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在外打仗，有rou吃就不错了，纷纷坐在各自的桌案后面大快朵颐。

    刘怀玉在旁边安排上酒，被李月辰拒绝了：“如今战事在即，不可饮酒！”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有些期待的令狐智通和邱神绩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耿云强等人倒是都没有说什么，李月辰的规矩就是这样，有大事儿的时候绝对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能碰。

    军队后勤部的白酒是用来消毒用的，每一瓶都是有数的，如果被查出来战时饮酒，直接军法处置，没有二话的！

    李月辰带兵是刘仁轨教的，同时又结合了很多当初军训时候学到的东西，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赏罚分明！

    别看她平时能跟士兵们打成一片，看起来身上都没什么公主或者上将的威严，但是军法，没有一个人敢去违反！

    “这……殿下也不会今晚马上就出征吧？稍微……”

    刘怀玉还想稍微劝两句，但当李月辰扭过头向他看过来的时候，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

    晚饭吃的差不多之后，刘怀玉便笑呵呵的说道：“下官已将驿馆收拾出来了，殿下今晚就请安心歇息……”

    “不着急，”李月辰摆摆手，笑眯眯的问道：“不知徐敬业给出了何等好处，居然能让刘都督背叛大唐？”

    这句话一问出来，令狐智通和邱神绩都下意识的扭过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这么问。

    而刘怀玉本人却是瞳孔一缩，随后也不做任何解释，将手中的茶杯猛地往地上一摔，同时大喝一声：“动手！”

    “咔嚓”一声，茶杯在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同时刘怀玉已经起身，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就向李月辰扑了过来。

    “放肆！”

    “你敢！”

    令狐智通和邱神绩同时大吼一声，就要扑过来将其反制住，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他跟李月辰之间的距离就不远，又占了先机，此时几乎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李月辰一脸淡定，依旧坐在原地，只是突然伸出手，将面前的低矮的桌子直接拍飞了出去。

    这种桌案别看低矮，但基本都是实木制作的，重量至少在三十斤以上，普通人能单手拿起来的都没几个。

    然而李月辰不一样，她一条胳膊就有一匹马的力量，这东西在她手里基本也就比塑料玩具重一点而已。

    “哐”的一声，被拍飞了的桌案在空中旋转几圈，直接砸在了刘怀玉的身上。

    他手中的匕首被直接打飞的同时，胸口如同被卡车撞到一样，整个人倒飞了两三米之后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正堂的后门突然打开，黑压压的冲进来一群身披铠甲手持横刀的士兵，显然刚刚刘怀玉喊动手就是对他们下达的命令。

    但同样的，正门也在同一时刻被“哐”的一声踹开，十几名身穿迷彩服，手持轻型手斧的士兵也冲了进来，他们是李月辰的保镖。

    由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所以当双方士兵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刘怀玉刚好摔倒在地上的场面。

    他安排的那些士兵似乎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进来之后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反而是李月辰这边的士兵没有一点发愣，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包围在中间保护起来，一脸凝重的看着眼前那些手持横刀的士兵。

    虽然说他们身上都穿着铠甲，不过千牛卫军中使用的这种手斧，当初就是为了破甲而制作出来的，真打起来，还是这边比较占优势。

    李月辰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那些士兵道：“说起来，尔等也都是听命行事。若放下武器，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执迷不悟，可休怪本宫手下不留情了！”

    这些士兵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士兵马上松手，横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其他士兵看到，也都纷纷扔下了武器表示投降。

    毕竟现在刘怀玉都躺了，也没必要为了他继续拼命了。

    李月辰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她还真不想对自己人下死手，既然他们愿意投降，自然没必要刀兵相向了。

    她来到倒在地上的刘怀玉面前，蹲下身查看起来。

    他被实木的桌案砸中的胸口，肋骨已经全部断裂了，甚至可能断裂的骨头都扎进了内脏里面，此时正躺在地上不停地吐血。

    他的呼吸声如同出现了窟窿的风箱一样，显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看到李月辰过来，他费力的问道：“殿下……如何得知……”

    “你的漏洞太多了……”李月辰轻轻摇了摇头，但并没有打算跟他多说什么。

    其实在刚刚进城的时候，他说那传话之人往来几次就已经让李月辰感到一丝不对劲了。

    如果刘怀玉真的没有投降的打算，那义正言辞的拒绝就行了，为何还需要传话的人数次往来进城？

    很明显这就是有谈条件的想法，更何况态度也不对劲，既然三天前被包围过，李月辰过来应该是看到救星一样，巴不得她赶紧去弄死徐敬业呢。

    然而刘怀玉却不提这个，只是在热情的招待吃饭喝茶……

    原本李月辰问出那句话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而已，其实她也没有想到刘怀玉真的会埋伏人对付她。

    刘怀玉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已经说不出来了，只是出于本能的咳嗽几声之后，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没有从他口中问出一些情报，李月辰皱起了眉头，感到有些后悔。

    刚刚下意识的一桌子就扔过去了，要是还能有点反应时间，说不定会采取其他方式将其控制住，这样说不定还能问出一些什么。

    至于说刘怀玉为什么敢对自己动手，答案太简单了。

    如果他在此处宁死不降，最多受一些嘉奖而已，是不可能继续往上升的。

    但若是徐敬业当了皇帝就不一样了，那就等于从龙之功，一个宰相是跑不了的。

    “鸿风！”

    “到！”

    李月辰站起身，马上下达了命令：“从现在起，楚州城由千牛卫接管！所有千牛卫进入城内驻扎，守住城墙，同时保证城内治安！”

    “是！”

    耿云强敬礼答应一声，马上转身去办理。

    “福来，我写一封信，你派人送回去，五百里加急！”

    “喏！”福来也马上答应了一声。

    随后李月辰扭过头道：“两位将军先让大军驻扎于城外，本宫会派出千牛卫侦查警戒，若周围有敌军踪迹，便要随时出发！”

    “是！”令狐智通和邱神绩同时答应一声，马上去准备了。

    发布完命令之后，李月辰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果然是不应该立flag的，这下子年前可是不一定能回去了。

    五百里加急送回去，再派一个新的都督过来，怎么也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就到十二月初了，打仗的时候估计刚好过年。

    ……

    千牛卫的速度很快，当李月辰写完信让福来派人送去的时候，都已经进入了城中，正式接管了楚州城。

    城墙上巡逻执勤的士兵都已经换成了千牛卫的人，同时城内几千士兵的兵权也被李月辰暂时接管。

    十分钟之后，耿云强就带着一群被五花大绑的人来到了李月辰面前。

    这些人都是刘怀玉的家眷，如今已经全部被绑起来了。

    知道了刘怀玉做出行刺公主的事情之后，一个个都哭天抢地的，哭喊着自己不知道，跟自己没关系。

    “殿下，如何处理？”耿云强问道。

    李月辰看着面前哭喊的一群妇女和孩子，微微挑了挑眉毛。

    说实话，她一向都讲究一个冤有头债有主，如果说因为刘怀玉犯下的罪行就要连他家人全部一起杀了，有点下不去手。

    更何况……看看那两个只有十来岁的小男孩儿，此时也被绑着大哭，心中感觉有些复杂。

    想了想之后，李月辰站起身，向两个小男孩儿走了过去。

    旁边的妇女大声哭泣着：“求殿下放过两个孩子！求殿下放过他们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在地上磕头，很快额头就见了血，但依然不停。

    李月辰伸出两只手，轻轻放在了两个小男孩儿的头上，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将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顶。

    感受着她温暖的手掌，两个小男孩儿逐渐止住了哭泣，愣愣的抬头，眼角依然含着泪水，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李月辰。

    旁边的妇女也有些发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怀玉行刺本宫，现已伏诛！然而，他的罪孽，不会牵连尔等。”李月辰笑着说道。

    周围的人都扭头看了过来，包括那妇女，也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李月辰看着两个小男孩儿，轻笑着继续说道：“你们要永远记住，刘怀玉有罪！因此，他的子子孙三代皆不可入朝为官！你们两个，将来长大若是能为大唐做好事，本宫会很欣慰。但若是想要报仇，也可尽管来！但要记住，到那时，本宫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她露出一个微笑，放开了两个小男孩儿的脑袋，起身摆了摆手：“好了，给他们松绑，放他们离开！”

    那妇女马上反应过来，带着两个孩子不停地磕头：“谢殿下不杀之恩！！！”

    李月辰没有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让耿云强将他们带了下去。

    旁边的学生钟情不太理解，她开口问道：“殿下为何放过他们？”

    “我大唐子民，并非人人都会谋反！”李月辰扭回头解释道，“斩草除根只是一时之间的痛快，但对未来不利。你们也要记住，无敌并非好事，人活在世上，总要有敌人，才能提醒你不断进步，前行！”

    “今日放过他们，也是给自己的提醒。因为说不准何时他们长大就会来找我报仇！因此往后余生，我会加倍小心，尽力让国家更好，让制度更完善……防止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学生：“如今你还年轻，说不定将来会在军中成为统领一方的将军！但就算到了那时，也要记住，不可因身居高位而享乐，否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