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既然刘备不走，就得两个人一起安歇。刘备亲手帮郭嘉换下了已经脏乱的寝衣，给他用帕子擦身，然后又帮他换上新衣。郭嘉被他看光了全身，心尖有些毛毛的，像有一只小爪子在那里拨弄，但也算不上讨厌这种感觉。他甚至还想接过帕子，帮刘备也做同样的事情，但刘备摇头拒绝，温声说道：“你先歇着吧，怎么好让病人为我劳累？”然后直接叫侍从打水沐浴。 郭嘉有些不满，他只是肺气虚，又不是没长手，可惜为了装病扮可怜到底，不能表露出分毫强硬坚持的态度，只能柔弱地躺在床上，等着刘备沐浴回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刘备终于回来了，他穿着轻薄的浅色睡衣，还有些濡湿的头发全部放了下来，鸦羽般垂在前胸后背。当他躺在郭嘉身旁，几绺长发难免散乱在枕上席间，郭嘉伸手就可触碰。 他这样想着，就真的抬手用指尖摸了摸。刘备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开口斥责，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被子里，双手在胸前交叠。郭嘉望着刘备双目微阖的平静面容，打心底里好奇，这个人会允许自己靠近痴缠到哪一步为止，莫非真的因为怜惜他的病体，就不忍拒绝他的一切言语和行动？ 他试着去握刘备的手，对方修长的手指暖热有力，被触到便回握着他，带来一种安心感。他又凑近些许，呼出的气息喷在刘备耳畔，那光洁如玉的面颊和脖颈立刻rou眼可见地泛起红晕，刘备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看他，嗓音柔柔地开口。 “……已经很晚了，别闹了，早些睡吧。” 看来也不是随便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郭嘉有些失望地后缩几寸，躺回自己的枕头上，但还是坚持没有松开握着的手。累了一天的刘备很快就沉入梦乡，发出匀净的呼吸声。郭嘉虽然不累，但也无事可做，盯着刘备的睡颜看了一时半刻，也不知不觉迷糊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郭嘉再次睁开眼睛，天还未亮，淡淡月色穿过窗棂映照着安静的房间。他和刘备拉在一起的手早就已经松开了，刘备甚至还向另一边侧过头去，睫毛舒展，浅朱色的嘴唇因为丰润而显得稍稍撅起，就像是在引人亲吻。郭嘉轻唤了两声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他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想要赌一把，看是否能够拉近两人的距离，让表面上的爱护纵容变成深入纠缠的心心相印。当然，如果赌输了，自己势必付出惨重的代价，但做这件事的诱惑力已经让他无心顾忌失败的可能性，何况如果再细想想，也许就会错过如此绝佳的良机，以后再也没机会尝试了。 郭嘉下定决断，将刘备所赠的那把剑从床榻里侧拿了出来。剑有三尺，很长，他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将剑刃一寸寸缓缓抽出，然后横过来举起，对准了睡在身侧的刘备。 剑尖寒芒如一泓清泉，照在它主人的脸上。刘备已经被身旁持续不断的些微动静扰得逐渐清醒过来，只是意识犹在梦中，一边用手背揉搓带着一层雾气的睡眼，一边转过头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到郭嘉持剑对着自己，他骤然一惊，顿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鼻音说：“郭嘉先生？” 郭嘉心中一阵好笑，险些维持不住脸上做好的表情。刘备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击，甚至没有任何防护动作，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似乎全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于是郭嘉将剑刃推近，抵在刘备颈间，整个人也向前趋过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刘备的脸。 “刘备大人，对不起了。”他咬着牙肃然说道。 刘备这才反应过来，多余地问他：“你要杀我吗？”郭嘉用牙齿咬住下嘴唇，一时没有回答。刘备抬起手，像是阻拦又像是安抚地轻轻握住他手腕，接着道：“你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提出，不要做出这种无法挽回的事。” “少废话。”郭嘉轻声喝斥道，“灭国之恨，不共戴天，我没有一刻忘怀。” 刘备的手顿住了。“原来你一直在忍辱负重……”“不然你以为呢？”郭嘉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是我没有体会到你的心情。”刘备叹着气说，他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黯淡，脸向一旁偏去，身体的些许紧绷也放松下来，彻底呈现出不抵抗的姿态。郭嘉忍不住暗中吞咽了一下喉间紧张的空气，一颗心脏在胸中怦怦直跳，刘备的态度比他事先想象的还要柔软，既不用客观事理来说服他，也不用这些日子的恩情来打动他，而是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生命交在他的手里。这心血来潮的险招竟是出乎意料地顺利，尤其是仁义之君就算遭到致命的背叛也无一句怨言的样子，惹得他体内仿佛有一股邪火烧了上来。 他再次向前俯了俯身，去找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睛。“所以刘备大人，你也知道我有多少理由应当恨你。” 说出构想好的台词，郭嘉意外地发现那双眼睛竟在流泪。点点泪珠汇聚在眼角，沿着鼻梁的弧度缓缓漾开，无声地滑过太阳xue坠入发间，如果不是月光映出晶莹璀璨的光彩，郭嘉几乎无法看清这一点。他胸口忽然一阵酸痛，恍惚间模糊了自己究竟是郭嘉，还是此时所扮演的那个亡国忠臣，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哭？我都还没有哭呢。” “对不起。”刘备只是重复了一句。 郭嘉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说道：“你……你就不劝阻我吗？”刘备再次望向他，轻声说：“郭嘉先生，如果此刻我们立场颠倒，是你覆灭了我的国，那我可能也会对你做出同样的事情。所以，我实在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劝阻你。” 郭嘉心头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固然本就没有杀刘备复国仇之心，倘若真是一个命运凄惨心性孤绝的亡国臣子，听到此处，或许也会被击中软肋，消解杀意。只听刘备继续柔声说道：“你下手以后，拿着剑翻窗走吧，在消息传开之前，走得越远越好。” 他竟然还在想着放自己活命，而不是两人同归黄泉。郭嘉眼眶泛红，声音打着颤：“你干什么心这么软？你这样心软，就算我们立场颠倒，你也下不了手的。”刘备笑了笑，没有接过这个话头，而是说：“郭嘉先生，汉室中兴，天下一统，我没有什么遗憾了。你只是恨我，我死以后，你仍然是汉家子民，请好好活下去吧。” 不好，不能让他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感觉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坚核都要崩碎了。郭嘉这样想道，终于将眼中酝酿许久的泪水准确无误地掉落在刘备的脸颊上，让它们摔成两点火热的烙痕。 “是你厉害，刘备大人。”他说，“我不恨你，我爱你。” 到刚才为止都十分平静的刘备陡然颤栗起来，他像是被暴风雨吹打的可怜树叶，惊慌失措，飘飘摇摇，那张专会戳人心口的嘴忽然变得说不出一个字。郭嘉低头看着他，温柔斯文地补上一句：“你也爱我，是吗？” 他赌赢了，他大获全胜，事情如此轻易，甚至有点怜悯不堪一击的对手。郭嘉将出鞘的剑丢到一旁，整个人压了下去，紧紧拥抱住毫不设防的仁义之君，不由分说地攫取他又软又美味的嘴唇。刘备双臂搂紧了郭嘉的后背，笨拙地回应着，还沾着两个人泪水的脸上露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神色。 他是真的爱上了他。郭嘉志得意满。当他吻得足够，顺着令人爱不释手的脊背将指尖滑入那紧致的臀缝时，刘备只是稍稍躲避了一下，接着便放弃了挣扎，任由郭嘉打开自己的身体。这是否太顺利了一些？或许他早就该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