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书屋 - 言情小说 - 【GB】六十一枝桠在线阅读 - 14 头号大傻子

14 头号大傻子

    回京华的时候,已经将近年尾。

    要不是有工作的话,沈知淮还真想一直就在那儿呆着。尤桠说自己有事情,一时半会儿走不开,离开的时候,沈知淮把那天在仙寓山脚下拍的照片送了她。

    他始终也没说自己知道京华别墅那张信封里的照片是尤桠寄给他的。

    尤桠也没说。

    有时候沈知淮想着,两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有默契, 谁也不说,谁也别留给谁多余的感动。

    杂志拍摄有几场,加上季乔那边儿给他接了个综艺,说是借着人设,顺便宣传电视剧,好事儿。沈知淮犹豫,他就拿当初的违约金的那份人情来威胁他,加上刘玫撞见他和尤桠在酒店里,估计季乔都知道了,没跟他摊开说而已。

    好吧,确实是自己欠他的。

    于是沈知淮就作为飞行嘉宾,录了两期解密类综艺。他本就性子冷静,算是较适合参加那类节目,加上他脑子灵光,记性好,解密快,那两期综艺吸粉不少,甚至不少节目观众建议节目组让沈知淮做常驻。

    他特意开会员看了那期节目,发现剪辑对自己特友好,那几个高光都留给他了。

    随手点开弹幕,上面飘着“能不能把沈知淮的脑袋借给我考试”“沈知淮牛逼”“能不能多请请这样的嘉宾”“观感极佳”“人家可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的”一系列的话。

    沈知淮叼着支烟,把弹幕关了,继续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他随手把那期综艺分享给尤桠,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一行为有点缺心眼儿。

    想撤回,那头却来了消息。

    “我看了。”

    明明无比正常的一句话,却让沈知淮的脸唰一下红了。这感觉就好像,做了什么好事儿,来讨一个夸奖似的。

    cao了。

    他咽了咽唾沫,没敢再说话,然后把剩下的那期节目看完了。

    今天的天儿挺好的,沈知淮这样想。他闭上眼睛,对着落地窗抽烟,举起那张尤桠寄给自己的照片,笑她拍的没有自己那张好,这样交换有点吃亏了,得哪天再找那人给自己讨点儿好处。

    晚上有一场局,上次那部剧的导演组织的,刚好赶上主演都在京华。

    沈知淮准时到的,人还不全,他索性就站在饭店内的专门吸烟区抽烟。

    这几年京华的禁烟令又严了,大概是怕他们这些老烟民得慢病早死。他忽然想起尤桠,这人比自己的瘾还大,要死也会死在他前面吧。

    不过那可不行,没了她,他也怕是也活不成了。

    会不会有下一个世界呢,沈知淮不知道,但估计也没这么好的运气,让他能再活一次了。

    导演和投资方到了,他们紧随着落座。酒席上,沈知淮向来都是话少,但能喝的类型,大概是这些年练出来的。

    他喝了三轮,愣是没醉,那边的人醉得七七八八,开始话题跑偏,从男星女星的八卦到他们圈儿里的话题。

    沈知淮没怎么听,他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低下头转自己的破打火机玩儿。在愣神那阵儿,旁边的女明星忽然拍了他一下,低声提醒,“哎,说你呢,别玩儿了。”

    他猛地抬起头,尴尬笑着:“啊。”还好他们醉了,谁也没发现沈知淮的异样。

    那个姓方的投资人摇摇晃晃举着酒杯,指着沈知淮,醉醺醺地笑,“小沈,要不说,还是你有眼光呢,听说啊,就你那前经济公司的老板,叫尤桠是吧。”顿了顿,他拍着身边的人,含糊不清说:“家里出事儿了,还不小,资产都被冻结了,不过挺幸运的就是人没事。”

    “对,但她那个哥,尤萧,因为重伤致人死亡被判了死缓。”

    身边的人跟着附和,“是,被打死那个叫尤译,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哥。”

    后面的话沈知淮听不清了。

    一瞬间,仿佛早早死去的记忆又重新灌入脑海。

    那天,尤桠没接的电话,尤译给她打的那通。

    尤桠故作轻松,曾数次跟他说过的,“没事儿。”

    “嗯,忙。”

    她原来是真的很忙。

    跨年夜她手腕上的疤,“从大老远儿赶过来的,不会不让我进来吧。”

    他们分开那天,她停在雪地里面,久久没有发动的车。

    他丢掉,又被她亲手捡回的打火机。

    沈知淮的心一颤,酒杯没稳住,忽然就落在地上,包厢里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他颤抖地扶住台面,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地面的狼藉。

    “小沈是不是醉了。”导演慌张来到他跟前,刘玫跟着冲进包厢。

    他瞪大眼睛,任由那些话把自己一直以来荒唐又可笑的自尊心锤个稀巴烂。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就没问过尤桠一次,哪怕一次,他只要继续追问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帮到她。

    沈知淮走路踉跄,推开跟上来的刘玫,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他颤抖开口,“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你,季乔,你们都知道尤桠的事儿。”

    他声音哽咽,“我怎么,就这么笨啊。”

    “我。”刘玫攥着他的衣角,然后松开,由着沈知淮跨进房车,他慢慢闭上眼睛,“开车,去季乔家。”

    沈知淮的眼泪簇簇落下。

    他想到自己应该赔给她的那份违约金。为什么她当时不要,即使当年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有想从他这儿寻求一点帮助吗。

    沈知淮却一次又一次说出让她难过的话。

    他捂住胸口,那处泛着止不住的酸,仿佛随时就要碎掉,“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难过。”连尤桠都这么觉得,她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很难过。

    当他到季乔家门口的时候。那人早早就等在了楼下,他说你来吧,我们进来说。

    沈知淮与他擦肩而过,背对着他,站在没开灯的房间里。

    谁也没开口说话。

    其实他想问季乔,是不是早就知道尤桠的事情,是不是也知道他们分开的理由,但话到嘴边,他却停住了。

    沈知淮有什么资格质问季乔呢。

    是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帮助。

    他能以什么方式,以什么身份去责怪呢。

    季乔慢慢走到他跟前,看着沈知淮这模样,终于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啊。”

    “我是早就知道了。包括你们分开那天,其实我并不是路过,是尤桠打给我的,她说你大概是不太好,让我去看看你。”

    沈知淮机械般抬起头,对上季乔的眼睛,“还有,她家里是出事儿了。尤桠有一天忽然找到了我,说让我签你,违约金她都不要,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对你好点儿。”

    “别乱接电影,别老去应酬,他不喜欢这些。”

    他几乎能想到尤桠说这些的语气。

    季乔扶额,认真望向沈知淮,“其实她真的很,爱你吧,是爱吧。”

    想伸出的手忽然停住,他摇了摇头,“但我真的不是全因为她才对你好的,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成为。”

    顿了顿,他犹豫半天,轻飘飘说了句,“好朋友。”

    沈知淮靠在沙发上,深呼吸,捂着胸口,始终说不出一句话。他缓缓抬起头,半晌,忽然说:“我不怪你。”

    几秒钟的停顿,他又说,“我只是很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眼泪。

    最后沈知淮离开了。

    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刘玫赶到的时候,想去追。季乔摆了摆手,说算了,他迟早要去找她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或者后天。

    他说,沈知淮这个人似乎就像是为了尤桠而存在的,没了她,他就是一具空空的躯壳,没有生命,徒留血rou,可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沈知淮买了第二天最早的机票,大概是没休息的缘故,下飞机的时候,他几乎站也站不稳。

    龙山市的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十几度,他站在机场给尤桠打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她那头依旧未见情绪波动,“有事儿?”

    “我在龙山市。”沈知淮的外套薄,在这个气温下,冷得发抖。

    “嗯?”尤桠似乎愣住了,“怎么,忽然来这边儿,有事儿?”

    “没事儿啊,就找你,不行吗。”他感觉自己头一次行事儿如此光明正大,沈知淮举着手机,感受指尖逐渐丧失温度,他摸了摸冻红的鼻尖,又重复道:“来接我呗,我自己来的,很惨的。”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然后就挂了。

    他赌尤桠会来。

    沈知淮坐在休息座位上,扣着顶鸭舌帽,把围巾拉到最高。

    他当时想,外一尤桠不来接自己,那他岂不是要在这儿冻一晚上,早知道多穿点了,自己老是学着尤桠的习惯,但又不学些好的,净学一些连自己都觉得神经病似的习惯。

    他闭上眼睛,靠在按摩椅上。

    龙山市机场到她住那地方大概要一个半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忽然他嗅见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儿,就尤桠这人才用的破香水,一点也不值钱,还特难买,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买到一样的。

    沈知淮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手上被自己耗得快没电的手机,一个小时零十分钟。他忽然笑了,一把攥过尤桠的手腕,低声道:“我就知道,你能来。”

    她的眉头拧起,边甩开他的手边说,“也不怕被人拍。”尤桠看他全副武装那模样,似是被气笑了似的,“傻逼吧,穿那么少。”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没哭。

    路上想起她经历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他没哭。

    唯独她刚刚骂他的那句,沈知淮忽然就绷不住了。他将对面的人揽在怀里,颤抖地攥起她的手腕,低声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尤桠。”

    “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呢。”

    他重复着。

    自从分开,沈知淮第一次来她家。季乔说尤桠在龙山市离江边儿很远买的房子,但他没见过,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这下总算见着了。房子虽然旧了点,偏了点儿,但面积不小。

    “挺便宜的,你之前在龙山带过几年,也知道这儿的房价。”尤桠冲他笑,似乎那些事儿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当时房主着急用钱,低价出售,我就把它买了。”

    尤桠说这话的意思,是已经明白,他知道她的事情了。

    但谁都没捅破。

    “挺好的。”沈知淮推门进屋,里面供暖挺好,这儿就是比京华的屋里暖和。

    所以东北人都不抗冻,是真的。

    他们面对面坐在房间里,他终于能认真地看尤桠一次。

    两人之间,隔着他们分开的那些年,他们一起经历的种种。

    沈知淮不由想起,尤桠骂他的那句傻逼。

    是,他是头号大傻子。

    尤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