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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六章[广纳贤良]

    姬宇解释为什么要聘请造桥师傅,他说道:「黔中那个地方,河道纵横,刚坐船过了一条河,上岸没走几步路,就又得搭渡船过下一道溪了。宇儿掌管那样一个小国,没啥子像样的大事好干,若能多造一些桥,让百姓往来称便,倒也可留下一点惠民的政绩。」。

    嬴稷听姬宇说想要延聘造桥工匠,就说道:「唔,你说的应该是指那些墨者了,造桥的确是他们的独门本领。不过,这回你可来的不巧,那些墨者因为涉嫌造反,已经杀的杀,关的关,恐怕找不到人去帮你造桥了。」。

    当时天下的墨家有楚墨、齐墨、秦墨三派,楚墨多为游侠剑客,齐墨皆是学者仕子,而秦墨则是当时绝无仅有的一群特殊人类,他们是能读、能写、能算又研习科学知识的工匠,换成二十一世纪的说法,就是工程师。造桥在那时代仍然是一门高超的技术,天下会造桥的人不多,而其中大部分是秦墨墨者。

    这些工程师没事干嘛去造反呢?其实那是个天大的冤枉,他们在政治立场上容或有点倾向,但也绝不致于去支持谁、反对谁。这整件事不过就是秦墨的鉅子唐姑果(註一),在公开场合不经意地说了句「不该废长立幼」,就被草木皆兵、杀红了眼的羋月一派的特务组织,把整个秦墨都当成了公子壮的党羽。不但杀了唐姑果本人,还把秦墨全体长老一口气全都干掉,并且四处搜捕秦墨徒眾,关押了五百多人。要不是顾忌杀人太多恐失民心,一时又想不出那么多罪名可以按在他们头上,这些人也早就没命了。

    魏冉已察觉此事做的太过火,对那些还没杀光的墨者实在也砍不下手。可是秦墨几乎已经覆灭,和他们这个仇算是结下了。若是放了这些人,难保他们不会真正倒向公子壮,里应外合做起乱来。所以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成了个麻烦。魏冉除了把那惹出麻烦的特务头子臭骂一顿之外,却也想不出该怎么处理。

    魏冉听姬宇这么一说,心想这倒刚好,于是他道:「那些墨者虽然意图谋反,但还没有付诸行动,或许不妨饶他们一命,让他们去帮小宇造桥。大姊、大王,你们觉得如何?」。

    嬴稷觉得姬宇将会是个很有潜力的盟友,决定卖他一个人情,就说道:「我看这也是好事,娘!您就恩准了吧!」。

    羋月心想好人不能让你们两个小子都做完了,便点点头,道:「好吧!要他们把家眷也一併带走,到黔中去安家落户吧!」。

    姬宇起身行礼,道:「姨婆仁德,舅舅英明,舅公睿智,对诸位尊长的厚爱关照,小宇感激不尽。」。

    ……

    姬宇命丘亮负责将这些墨者及其家眷共计两千多人,平安带回黔中。他自己则往临淄赶去,因为估计他画的那些绢帛应该快要送达罗氏商号临淄分号了。

    ……

    这天燕王与邹衍讨论国家富强之道。邹衍说道:「燕国三面受敌,一面临海,要扩大农耕面积就得三面作战抢土地,那又没把握又不上算。不如把眼光转向临海这一面,出海去与神州之外的另外八州(註二)做生意,靠商业赚钱,反倒是比较稳妥的富国之道。」。

    燕王觉得这创意也未免太破錶了,就表示道:「这想法虽好,但大海险阻,连在近岸打个渔都得冒上极大的风险了,又还有谁能跨海到另外一州去呢?」。

    邹衍道:「天下尽有能人勇者,只要大王不吝奖赏,他们自然会受重利所趋,前来一试的。」。

    燕王问道:「那寡人需要提供什么奖赏呢?」。

    邹衍道:「其实大王不必出钱,只需在燕山入海之滨,我国与东胡交界之处,划出碣石(註三)以西百里之地,允许愿意出海的商人在那儿自由伐木造船,修建港口码头即可。而那些商人海外贸易所得,十中之一须上缴给大王。」。

    燕王道:「嘿嘿,先生还都盘算好了,如此不费府库分文,那倒可以一试。不过咱们也出了不少地,收缴的税改为十中取二好了。」。

    邹衍讚叹道:「确应如此,大王英明!」。

    ……

    临淄稷门附近有一群高门大屋的建筑,这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学「稷下学宫」。这大学里的老师之中,有不少是名动当代的重量级学者,他们被齐王封为「上大夫」,而名气没那么大的也被封为「大夫」。而这些老师不管是上大夫还是大夫,都被世人尊称为「稷下先生」。

    稷下先生之中有一位叫长华,是神医扁鹊的师父长桑君(註四)的曾孙。他家学渊源,自己也是位名医,在学宫里教授医学。长华虽然名气不小,但由于医学不是什么经世治民的伟大学问,所以他只被封为大夫,或许后世之人尊称医生为“大夫”就是这么来的。

    长华这天早上授课后,在家逗弄孙子消遣,下午也没打算去亲自看诊。午后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一堆卷轴。他打开一卷一看,看得双眼整个发直。他愣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第二卷、第三卷…,最后像发了疯似地把所有的卷轴都打开看了,数一数共两百一十五卷。这些卷轴之所以会让这位医学泰斗陷入近乎疯狂,是因为这每一卷绢帛都画着一幅画,而这些画是照抄两千三百年后出版的《人类解剖图》这本书中的两百一十五帧插图。

    长华三步併两步地跑到了临淄最高雅的客栈「文兴传舍」,见到了送画来的主儿。他很讶异那主儿竟是一名孩童,于是囁囁地问道:「那些图,是你画的吗?」。

    那小孩微笑点头,说道:「是的,是我画的。」,他的语气神态磊落大气,不像是在撒谎。

    长华感到这实在不可思议,就又问道:「那…请问您是那一位啊?」。

    那小孩答道:「我是黔中公,姬宇。」。

    随后几天,长华停课停诊,天天跑来文兴传舍向姬宇请教医学。姬宇所讲授的医学知识,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渊深博大,奥妙无穷,让长华觉得他一辈子都学不完了。

    姬宇邀请长华移居黔中,保证会将自己所知的医学知识倾囊相授,并且提供充裕的经费建立实验室、医院与医学大学,好让长华能够在实践中印证所学。而长华欣然受邀,表示会尽快举家迁往黔中,并且有把握说服他一百多名弟子的绝大多数,跟随他一起去黔中学习新医学,并将所学贡献给黔中百姓。

    就这样姬宇成功延揽了上百名优秀的医师,他带着愉快的心情,继续走下一个行程。

    ……

    临淄南边五百里处有个鼻屎大的国家,叫邹国(註五),此国虽小,但却住着一位名重天下的大贤,这位大贤看官们都很熟悉,乃孟老夫子孟軻是也。

    孟軻今年已六十五岁了。他也曾效法祖师爷孔子周游列国,只是各国国君都弄不明白他主张的“仁政”与“王道”跟富国强兵有何关係,所以虽然对这位大贤恭恭敬敬,但也没有给他当个什么大官。老夫子失望之馀,只好蹲在家里讲学着述了。

    这天孟軻府上来了位客人,是孟軻的同窗好友陈軫。孟軻与陈軫一同受业于孔白(註六)。孟軻认为同窗之中,论聪明才智要属陈軫最高,但他却没有走仁义治国的正道,实在可惜。

    孟軻出门迎接同窗好友,说道:「稀客!稀客!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咦?怎么还带了那么多东西来?这可太见外了吧?」。

    陈軫笑道:「这些金子绸缎不是我送的,此来正是要为你介绍送礼之人。」。

    孟軻笑道:「好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过那位朋友在哪儿呀?」,他没看到陈軫的后头还有一个人。

    陈軫肃容说道:「你不是感叹为什么从周武王至今已七百多年,却不见五百年必有的王者兴起吗?(註七),喏,我这就把那迟到了两百多年的王者给你带来了。」。他不理会孟軻的满脸狐疑,侧身后退,躬身长揖,露出了身后的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名少年,身形虽小,但站在那儿却如渊停岳峙。他的仪态极具威严,但眼神却温暖宽厚,对着孟軻微笑頷首。

    孟軻呆看着那少年,似有所悟,心想自己见过这么多的一国之君,但唯有这位才显现出王者应有的样子!此时听得陈軫说道:「黔中公驾到!」。

    姬宇投孟老夫子所好,专跟他讨论如何以民为本,如何实践仁政,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等等之类的,反正这些仁政也是他本来就要做的。虽然光靠这一套还真成不了事,可是那些不是那么“王道”的富国强兵、诡道谋略等等手段,在老夫子面前忽略不提就可以了。

    (註一)秦墨唐姑果此人见于《吕氏春秋?先识览》。

    (註二)邹衍的大九州说,认为中国内的九州只是小九州,而整个中国则是全世界大九州之一的「神州」,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註三)碣石的位置约当今山海关。

    (註四)扁鹊习医于长桑君一事见于《史记?扁鹊仓公列传》。

    (註五)邹国约当今山东省邹城市。

    (註六)孔白是孔子的曾孙,子思的儿子。孟軻、陈軫同受业于孔白一说,正史野史皆无记载,但不无可能,看官姑妄听之可也。

    (註七)孟子这番感叹见《孟子?公孙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