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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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颜良总是找不到小青蟒。 文丑太喜欢往黑洞洞的地方去,又或者说,他太不喜欢光亮和人多的地方。 颜良的院落里虽仆从极少,但也并不是全无,一出生就被人类追着撵打的小蟒妖,对除却颜良之外的人类又惧又恨。 夜里,屋中只有他们两个之时,小蟒蛇就一步不离地黏人,可要是到了早晨,院落中但凡有人走动,他就要仗着柔软的身形钻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 有好几次,颜良甚至都找不到一点儿青绿色的踪迹,但到了晚上,自己的榻上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条蜷成一个圈儿的小蛇睡得正熟。 怕人又神出鬼没的,不像条蛇,倒像是只野猫了。 颜良如此想着,侧身坐到榻边沿,抚摸起小青蛇头顶细细的鳞片。 像是要回应他心中所想一般,窗外头骤然响起几声拖长了的猫叫,在窗外冷淡淡的月色里显得十足嘶哑凄厉。如今刚过了小满,正是猫儿叫春的时候。 颜良的院落里总是有野猫聚集,他对此已然是习惯了,但小青蟒却受不得这样的声音,盘起的蛇身焦躁地扭动起来,“咝咝”吐出舌头,滑动到颜良的手边。 小蛇文丑的上半身绕到颜良的手腕上,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直爬到手肘的地方,侧过脑袋蹭了蹭他这人类兄长的温热的皮肤,对颜良吐出蛇言。 “你不喜欢这声音啊。”颜良摸摸小蛇的脑袋,左看右看,看不出蛇是用哪里听声音的,便将小青蟒放进自己的衣襟里头,“你暂且忍忍,左不过也就是五六个晚上。” 那也太久了。 小青蟒从颜良的衣襟中探出头,把头顶上摊开了的薄被顶起一块儿,用并不算尖利的牙齿咬上颜良的手指,藏在颜良衣服里头的尾巴恰巧能伸开到了他的腹部,尾尖便“啪啪”地敲打起来。 “我不能把它们赶走,文丑。”颜良听着小蛇不满的声音,好脾气地垂下眼睛柔声解释,“只要赶一次,野猫就不愿再相信人。若是以后它们不来这里,只怕再没人去给它们喂食了。” 说罢,他又扯了扯薄被,织物将小青蟒的脑袋盖住了一大半,只露出那双与寻常蛇类不同的,幽幽翠色与荧荧冷薄金相交的妖异眼眸。 不过这样的眸色在小蛇身上被框进圆圆的眼睛里,如今又被薄被隐隐约约遮挡着,湿润的眸子看起来就异常地乖巧委屈,看得颜良不由得轻笑出来,软着声音哄他:“你躺在我衣服里,等会儿被子一遮上,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脑袋被指腹抚摸得很舒服,小青蟒半眯起眼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把下巴搁在颜良的胸口,姑且被说服了。 那条不满的尾巴也停了下来,紧贴着颜良的身体将自己舒展开,颜良能感到湿湿凉凉的鳞片在自己的皮肤上磨蹭,灵活的尾尖像是一只独立出来的动物,在被里衣遮掩而看不见的地方活动着。 无论这样一人一蛇依偎在一起过多少次,颜良对此还是本能地感到了一丝危险性,但小蛇文丑却全然一副温顺懵懂的模样。 于是他强压下心中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紧张,虽说心里的一系列想法没有说出口,但还是带着一丝心虚起了个话题:“文丑,我总觉得你最近长长、长……长大了不少。” 这倒也不是他随口说出来的。最开始捡到小蛇的时候,颜良还能用一只手把他整个托住,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小青蟒窝在他胸膛上,舒展开后尾尖已能到了他的肚腹。 到底有一半妖的血统,和寻常的蛇类还是不一样的。颜良将薄被扯过,盖住小青蛇的脑袋,心想,不知他未来能长到多大呢? 这件事还尚未可知,但颜良已开始提前做准备。 随着小蟒妖的身形越来越大,犄角旮旯的地儿没法藏,又不能整日窝在颜良的屋子里头,就更容易被人发现,于是颜良以“不喜嘈杂”为由,请父母将院中的侍从几乎都是调走去了别处,只留下寥寥数人。 他这院子周围的一圈儿原本就栽了许多竹松,好似一道密不透风的天然围墙,里头侍候的人又走了大半,平日里就愈发地安静。 颜父颜母瞧着自家的儿子本就是沉闷性子,整日又好窝在院中不出去走动,直担心给人闷坏了,正巧有人上门谈事送礼,送了一只金笼并一只通体洁白的文鸟,就差人送进了颜良的院子里。 颜良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能力,便是能听得懂动物的话——能与小蛇文丑交谈就是这般原因,虽说听进耳朵里的仍是蛇类的“咝咝”声,但不知为何,颜良就是能读懂这声音的意思。 于是颜良将这只鸟儿带回去饲养,也想着同它说说话,只是小鸟却从不鸣叫,整日只蔫头蔫脑地立在笼中的鸟架上。 起初,颜良以为是这类鸟儿金贵,嫌天气太热或是吃食住所不好,便将鸟儿养在背阴面,来来回回换了几个笼子,所配的鸟食也辗转换了好几种花样,为此花了许多时间,可这只鸟儿还是日渐消瘦了下去。 眼见得一个小生灵快要在自己眼前死掉,颜良焦心得不得了,前去询问有经验的养鸟人,这才晓得,文鸟是怕孤独的鸟儿,须得一对或者一群地养才好,于是当即托人替自己再寻一只类似的鸟儿来。 悬在颜良心头多日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大半,他松口气,却没想到赶回家中之后,推门见得的是青蟒将尾尖探入笼子里,将笼中鸟儿整个紧紧缠锢的画面。 “文丑!”颜良快步上前去阻拦,青蟒地尾一松一抽,将那只可怜的小鸟放开来,他蟒去查看鸟儿的情况,听得几声虚弱的鸣叫,不由神情复杂地看向青蟒,“文丑,你为何……” 早知如此,就把这鸟放出来,引到外头叫院子里聚的野猫吃了才好。 瞧着颜良迟疑的神色,蟒妖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暗恨,明面儿上却还是伏低了身子,“咝咝”唤着“兄长”,贴着桌案的面儿滑向颜良,嘴吻轻轻碰上颜良的手指。 见对方没有要躲开的意思,蟒妖便放心地将自己的脑袋搁在颜良的手上,尾尖缓缓往里圈,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得看起来小一些,吐出红信子用蛇言楚楚可怜道:“兄长最近只管它,都不管我了……” “怎么会,”颜良对着这只全然是蟒蛇身形的妖物,神色却十足温和,看不出一点儿异常来,“你是我的弟弟,我不会不管你的。” “兄长不要骗我。” 青蟒扭动着柔软的身子——他近日又长大了不少许多,缠盘在颜良的手臂上显得突兀,于是顺着对方的腿面滑行,长尾在颜良的腰上缠了几圈儿,立起身子与之对视,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 “我不骗你。” 蛇身滑过时,颜良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一阵令他心颤的湿凉黏滑,但他压下心中的惶然,还是十分郑重地答了文丑,旋即感到缠着腰身的蛇尾渐渐收紧。 颜良看着那双满是凄哀之色的蛇目,内心的愧疚又翻涌了出来:“是我近来有些忽视你了,是兄长的不对。” 青蟒闻言,抬起脑袋蹭了蹭颜良的脸颊,颜良抚着青蟒的脑袋,想起方才所见的惊心场面,又正色道:“但你也要答应我,此后要与鸟儿好好相处。” “我听兄长的。” 蟒妖吐出红信子,尾尖在颜良的腰上轻轻敲了几下。 前去寻鸟的人还得隔些时日才能送来第二只,但笼中鸟已然是日益枯蔫了,颜良整日为此忧心忡忡,怕鸟儿在笼子实在闷得厉害,偶尔便打开笼门,将鸟儿放到外面来透透气。 每当这时候,青蟒就会称自己的蛇性里有着将鸟当作吃食的冲动,因而次次都离得远远的,颜良只道是自己之前的教导起了效,并不作他想。 殊不知,安安静静待在远处的蟒妖在他看不见之时,便张开钳子般的嘴吻,朝着鸟儿所在的方向,露出血色蛇口和尖利蛇牙,妖异的眸子闪动着凌厉的杀意。 这股捕食者的杀意叫本就胆小的鸟儿更是畏畏缩缩,浑身的羽毛都炸开了来,“叽叽啾啾”鸣叫着在颜良的手中扑腾起翅膀,他一个没捧稳,鸟儿便顺着窗户的缝隙跌跌撞撞飞了出去,紧随的是坠地的声响。 待颜良起身追到院落中去,只见几只本不会在投食时间之外聚集于此的野猫,正围聚在一小摊血迹的周围,而那坠地的鸟儿羽毛凌乱,已然咽了气。 文丑从窗户缝隙往外看去,只见颜良并未驱赶走野猫们,只是捧起了浑身是血的鸟的尸骸,属于少年人的挺拔身姿一点点地塌了下去,一丝轻微的哽咽泣音顺风传来,叫蟒妖的眼眸颤动,不禁开始磨牙齿。 但蛇类都是善于蛰伏,极富耐心的猎捕者,文丑等待着那泣声愈来愈大,才滑动着蛇身,从这一条恰好能叫他的身体经过的缝隙爬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到了颜良身边。 “文丑,我……我做错了……” 视线中出现一抹熟悉的青绿色,满心愧疚难过的颜良向着信任的胞弟诉说着,眼泪掉得更厉害。 “兄长。”青蟒蹭着颜良沾血的手,以蛇言道,“兄长没有错,是野猫把鸟吃了的。” “是我明着它们无法相容,还要将它们养在一处……”颜良垂头看向手中鸟儿被染成血红色的羽毛,“是我的过错。” 眼泪重重地砸下来,有几滴兜头砸到了青蟒的脑袋上,文丑只嗅得咸涩潮湿的气味,却不知为何而感到愈加兴奋,那泪水仿佛融进了他的身体里一般,让一蛇身的冷血都沸腾起来。 文丑的耳边听不进颜良哀伤的喃语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控制那条躁动的蛇尾,叫它保持着安分。 兄长、兄长……蟒妖的尾尖折成一个扭曲的形状,竭力将自己按在地上,柔软的蛇身缠上颜良的手臂,纤薄而艳红的蛇信子舔舐起他潮湿的眼角。 这件事郁结在颜良的心里,叫他一连几个晚上都做了噩梦,梦中不只有躺在血泊中的鸟儿,还有整片整片蔓延开来的血色,狰狞跳动的磷火宛如恶鬼,撕咬着房屋与人。 尖利凌乱的哀嚎灌入颜良的耳朵里,而他却被什么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吞噬万物,嗅到令人反胃的血腥焦味,而在翻腾的火海中,父亲与母亲痛苦万分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呃——” 双亲那遭受折磨的模样令颜良从梦中惊醒,甫一睁眼便看见一大片磷青色,仿佛梦中的大火化作了实体,叫他无比惊恐地连连后退,而那团青色听到声响醒了过来。 蛇类无法闭合森冷的眸眼随着身体的苏醒而转动,在看到颜良狼狈的状态时,眸光婉转,顷刻间就软化了许多,摆动起蛇身缓缓朝颜良的所在滑过去。 眼前是已经见惯了的青蟒的身姿,可颜良到现在才发现,文丑已不是初遇时那条虚弱娇小的小蛇了。 对着长得愈发巨大的青蟒,梦中妖异的磷火与地狱般的图景再次出现在颜良的脑海中,被这双蛇目含情脉脉地盯着,颜良却感到十足的恐惧。 “文丑……” 冷汗浸湿了他的脊背,颜良哑声唤着半妖的胞弟的名字,声线止不住地发颤。 可青蟒似是未发现他的异样,依旧悠悠地向他的方向爬行,灵巧的蛇身爬上颜良的大腿,尾尖轻轻巧巧地缠卷住他的腰身,支起上半身,蛇头几乎要贴上颜良的脸。 而当蟒妖吐出蛇言时,湿冷的红信子似有若无地舐过颜良的下巴:“兄长可是做了噩梦?” “是……” 近在咫尺的蛇目如两团凝固的磷火,颜良几乎要以为自己会被火舌啃食,他偏头往后躲了躲,惊慌之中动作做得太明显,文丑的眸色暗了几分,却仍旧竭力摆出无害的表情:“兄长不要怕,我会保护兄长的。” “哪儿有弟弟护着哥哥的道理,若真的有危险,也是我应当护着你。”颜良苦笑——不知是为自己对胞弟的猜疑,亦或是其他,他如往常一般抚上青蟒的脑袋,轻声喃喃,“你是我的胞弟……” “我是兄长的胞弟。”青蟒的嘴吻贴上颜良的下巴,亲昵地蹭着,“兄长会护着我的,对么?” 颜良应声,却在未知觉时轻轻地叹了出来。 这声叹息被文丑捕捉到,他克制住收紧缠着颜良腰身的尾巴和一口咬上颜良脖颈的冲动,狠狠地咬紧牙关才勉强压制下心中横冲直撞的暴戾与不安。 颜良对此一概不知,依旧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兄长”的角色,只是那个无法忘却的噩梦让他不由自主地与胞弟拉开距离,下意识地回避太过亲密的接触。 只是他为人实诚,耳根子又软,文丑略微表现出委屈的样子便没法儿不心软,因而这样的变化算不上明显。 但敏锐的蟒妖还是觉察到了这一点。 他一向与颜良亲密无间,可对方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文丑找不到变化的原因,心中的焦躁更是难以遏制,连带着妖力都有些失控。 他本就是难以掌控妖力的半妖,身边又没有同为妖类的同伴引导,光靠自己摸索成效太小,以至于蛇性频频试图侵占意识。 而随着时日翻过,他的蟒身也成长得愈发快,支起身子将要与颜良一般高,这满是人类的宅院里再难藏得住他。 几番思考之后,文丑决定隐入附近的山林中去潜心对付他那不安分的妖力。 不过他却不嫌路途遥远,每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静的二更天之后,就会悄悄进到颜良的院落里与之同歇。 颜良作息规律,平日里准点在打落更时入睡,久而久之,就已习惯了夜半被青蟒的鳞身紧贴着冷醒,半梦半醒中又被蛇尾巴缠上身体的日子。 但到了夏日里,天黑得晚,颜良睡得便也晚些。 这个晚上他的脑袋沾了枕,却因心中隐隐泛出的不安与惶然而无法入睡。 或许是这几日夏雨总是一阵儿又一阵儿地来,炸耳朵的雨声与潮湿沉闷的空气总让人觉得不爽利的缘故,颜良睁着眼睛辗转到了更夫敲响三更锣鼓,听着窗外又一阵雨声停歇,便起身去支开窗户透气。 三更天,若是在寻常日子里,文丑也该来了。 支窗子时,颜良向外望去,窗外一片漆黑,又刚落过一阵大雨,放眼四周都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得不真切。 等了许久也不见外头有动静,颜良心中莫名的不安更甚,他又等了一会儿,终究是放心不下,披一件外袍到了门边,踏入异常浓重的白雾中,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细微的水声。 有什么东西正靠近。颜良努力地盯着前方的浓雾,却什么也瞧不见,但他能看到地面上的积水泛起一阵阵涟漪。 “文丑……是你吗?” 在散开最后一圈水波之后,积水的表面静止了,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在漆黑的夜色里颜良心中本能地生出了惧意。 他向后退了几步,而那细微的,一顿一顿的水声又响起,再唤胞弟的名字,未知的来者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这使他完全确信来的并不是文丑,于是折身跑回房中,将门与窗闭紧。 为求安静,颜良的院子偏僻,也不会去安排仆从在夜晚值守,如今竟是陷入孤立无援的状况中,而还没等他思忖出逃离的办法,又有一股突兀的焦味从门的方向飘了过来。 只见那扇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口小破洞,跃动的磷绿火舌以柔软的身姿钻入那一缝,撕扯起四周完好的部分,眼见那火越烧越旺,颜良却被这酷似噩梦中所见的情境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而等到门上的破洞扩大到了一定程度时,一条青蟒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屋中,灿金与幽绿交错的瞳眸,如今只剩下磷火般的墨绿焰色,浓黑的墨点正正点在其中,一眨不眨的蛇目显出幽幽森冷。 而他硕长蛇身的一半处则挂着一层透明的薄皮,随着蛇身在地面上的滑动与摩擦,正慢慢从身体剥离,留下一条越来越长的蛇蜕。 但青蟒对此浑不在意,他在屋中曳动着身体去寻找什么,蛇目在黑夜里视物很是艰难,于是同往常一样,被温暖的气息指引着向床榻的地方滑行过去。 榻上的颜良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充满了妖异气息的胞弟,眼见得青蟒一点点靠近,他心中的不安愈重,但最终还是被身为兄长的责任感驱使着,主动迎了过去。 伸过去的手甫一触碰到青蟒的脑袋,就被柔软的蛇身缠住了,宛如飞速生长的寄生植物一般紧紧缠绕,不断上攀。 而青蟒身后的蛇蜕也逐渐积累起来,沉甸甸的一长条垂在尾尖,光是看着就十足不舒服,颜良怀着好意剥去了最后一点蛇蜕,原本温顺地缠在他手臂上的青蟒却忽而发出嘶哑凄厉的声音,一口咬在了颜良的手臂上。 尖利的蛇牙深深地嵌进皮rou中,一阵刺痛之后,颜良很快就感到被咬过的手臂开始发麻,紧而四肢都被剥夺了力气,整个人宛若染了风寒一般发热虚弱。 颜良无法再维持坐着的姿势,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倒在榻上,自身体内部顷刻蒸腾起来的热气令他眼前一阵模糊,而原本压在手臂上的青蟒则越来越重。 等颜良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压在他手臂上的蟒蛇变作了人形。 姣好到难辨雌雄的面容因着异常的磷青蛇眸而显得十足凌厉,一头墨绿如海草的浓密长发灌入颜良的颈窝里,根根发丝彼此缠绕,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而初具人身的蟒妖攀上颜良的肩膀,美艳的面庞做出毒辣阴狠的表情,好似失去了理智一般,双手也紧紧聂主颜良的肩骨,甚至能听到骨头不堪重负的脆弱声响。 “呜、文丑,别……你怎么了……” 蟒身的人儿俨然发了狂,不管不顾地用双手束缚颜良的身体,听得对方的话语中有一个代表拒绝的字眼,青磷长尾一甩,如一根韧性十足的绳子缠上颜良的腰肢,要把他拦腰截断般牢牢卷紧。 肚腹被大力地勒缠,内里的脏器被狠狠挤压,颜良只觉得喉头泛酸,双眼很快就冒出了湿漉漉的泪,很快就连话也说不出了,只能在挣扎的间隙里发出细碎气音。 可是他越挣扎,文丑就越是紧握着不肯松手,靠近他犹如靠近一只被蛛网黏住而束手无策的小虫。 纤长湿润的蛇信子贴上颜良的面颊,细细描摹着下颌线,妖异的蛇目微眯,如同尝到了什么开胃小点一般沉醉着。 那沾湿了皮肤的涎液和文丑捕食者般的姿态,让颜良确信自己会被一点点地啃食殆尽。 这会儿他不过是一个被家中尽心呵护长大的名门公子,纵使在武学上有几分天分,可被凌厉的气势震慑着,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几番挣扎之下又换来更严苛的对待,渐渐地他便放弃了抵抗,惶然地闭上眼睛,在蛇的束缚中等待着叫妖性全然占据神智的人来啃食。 当嘴唇被湿润柔软的物体触碰时,颜良的大脑下意识地冒出一丝疼痛,但很快就被实际感受到的嘴唇相贴的缱绻所取代,这份柔意在当下显得太过维和与突兀,竟叫他一时没能弄清事情的发展。 片刻的怔愣给了文丑打开齿关,长驱直入到颜良口腔里的机会,半人身的蟒妖被蛇性控制着意识,十足的暴戾与饥饿,在颜良身上烙下疼痛的印记只能满足前者,因为他现在如搜刮食物一般,大肆在颜良的口中搅弄舔舐。 蛇的尖牙在这样的时刻可不会体贴地收起来,肆无忌惮的亲吻中,锋利的尖齿轻而易举地划破了被迫与蛇信子交缠的舌头,热乎乎的血液很快便流了出来。 对人类而言味道锈涩的血液,对天生寒凉的蟒妖来说,却如热腾腾出炉的甘甜糕点,仅仅是吞下去了一点儿,文丑那饥饿发冷的肚腹便暖和了起来。 于是他更加热切地缠着那舌头,尽力地吸吮舔舐,要从被划破的小伤口里吃到更多甘味。 “呜、唔唔……” 颜良被吮得舌头发麻,亦因胞弟这逾越了兄弟关系的举动而惊异不已,尽管文丑做出此等行为多半是妖性作祟,可于循规蹈矩的颜良来说,此事仍旧过于出格。 起初他还能抬起手稍稍推拒几下,被侵犯的喉舌亦能发出些抗拒的声音,可随着血液自舌尖被迫流出,一身的血都因吮吸而急速流动起来,让他本就发热的身子更是guntang。 隔着薄薄的里衣,这样的热量无法忽视,文丑本握着对方肩膀的手被温暖的身体所吸引,被唇舌亲昵交媾的热烈情绪驱使着,双手亦热切地抚上了颜良的身体。 只是衣物太碍事,很快就被撕扯成了碎布,冰块一般寒凉的手贴在胸口,令颜良惊恐地哆嗦了一下,而这更进一步的狎昵让他不知是因厌还是因耻地颤抖起来。 他这脆弱可怜的表现对捕食者来说却是极好的调味料,被血液染得艳红的薄唇终于放过被吸食了太久的舌头,懵懂的蟒妖用亲吻来探索人类的身体,路过颜良颈上圆润的小小凸起时,一口叼住这意欲逃窜的小小猎物。 “呜……” 被压在自己身下的人发出沙哑的悲鸣,胸腔的震颤和心脏猛烈的跳动令文丑的手掌感到酥麻,连带着让他的胸腔也共鸣般鼓动起来。 他为这般说不清的快乐而着迷,长长的蛇信子卷住那一小颗凸起,品尝着被薄汗浸湿后微咸的皮肤,高挺的鼻尖将颜良的颈子扎出浅浅小坑,贴在他的皮肤上,嗅闻着温暖rou体充满生机的香气。 蟒妖的牙齿磨动着,饥饿的念头又涌现出来,他一改方才对那颗喉结的温柔态度,齿关闭合在那半圆的球体上留下带血的印子,河沙般绵哑湿润的气声让文丑愈发想要折腾这具身体。 按在颜良心口的手颇为焦躁地包住掌心底下微隆的柔软rou丘,以发泄在心中横冲直撞,无处安放的欲念。 软韧rou体的一部分被掌握在手中,随着自己的捏弄,这身体就如果搁浅的鱼儿似的摆腰,染上愈发浓重的泪水的咸涩,却又蒸腾出热乎乎的甘味,让文丑沉醉在这样的触碰里。 被包在掌心的乳丘的顶端,随着爱抚而冒出小小的花芽嫩尖,软乎乎地抵着文丑的掌心,他便专去抚摸这一小颗,浅褐色的乳尖在揉弄之下愈发硬挺,显出淡淡的熟红,被某种生物性驱使着,文丑俯身含住了那儿。 身下的人发出柔软而绵长的呻吟,却又像是被擒住了什么要害,抗拒的动作大了许多,小小的乳尖随着躲避的胸膛从文丑口中滑出,复又被他恶狠狠地重衔住。 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地对峙着,原本情色的场面显得有几分滑稽,到最后,被妖性催得焦躁不已的蟒妖一口咬住颜良的嘴唇。 尖利的牙将那儿咬出了血,文丑的面上却露出饿极了的娇纵家猫般的又气又急的表情,且因憋了太久,一双妖艳地蛇目湿漉漉的,颇为可怜巴巴地掉了眼泪出来。 他实在是被兄长宠得过头了,知晓“会哭的有糖吃”的道理,纵使神智混乱不堪,身体还有着这样的意识,于是那泪珠子噗簌簌掉下来,一滴一滴全砸在颜良的面颊。 原本抗拒地推着文丑胸口的手,虚弱地抬起,抚上了他的发顶。 一声浅浅的叹息,颜良含泪的眼中浮现出惯常的,带着些无奈与包容的柔意,这样的神情令一股发烫的充沛的热量涌进文丑的胸口,满满当当地拥挤在那儿,叫他觉得快乐又觉得疼痛。 母亲…… 蟒妖抚上自己的胸口,他仍旧含着缀在颜良胸乳上的软尖,未完全通了人性的脑海中冒出这两个字。 他含着乳尖,模模糊糊地呢喃着这个词,俯身又去瞧颜良那泪湿了的面庞,在这张刚毅的脸庞上,他却瞧出了极尽欲情的艳色。 这艳情令他不禁又用长尾卷住了颜良的身体,要把人吞进腹中一般收紧再收紧,薄薄的亵裤被蛇尾揉得皱巴巴的,尾尖挑着裤脚,循着本能从裤管中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