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楚（4）

    琼住了下来，作为一个病人和被守护的受害者。

    她没问过这里是哪儿，但塔斯还是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比如爱丽丝与提希瓦是非人类中的警察，是与人类执法机构对应的官方部门。这儿则是专门负责照顾这些前线人员及收纳治疗被害人的诊所，坐落在一个人类难以发现接近的地方。

    “所以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去往人类城市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会找人陪你一起去。”塔斯说，比起人类记忆中狰狞阴冷的蛇类，他是个相当宽容温柔的蛇人，又小心翼翼顾及着琼的感受。

    琼摇了摇头：“没关系。”

    她跟父母通过电话之后，扯谎说自己工作调动去别的城市工作几年，虽然父母有些疑虑，但还是没有多问。

    塔斯忧虑地看着琼，这么多天来她的话很少，更多时候是坐在床上看着窗边。他们给琼分配了一间整洁设备齐全的房间，居于二楼，可以看到窗外楼下的风景。

    这里是挺大的一间诊所，经常能看到楼下走过各种奇形怪状的非人生物，偶尔夹杂几个人类。

    塔斯在一旁局促望着琼，尾巴不安地甩着，拍打地板发出声音。他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非人类中这样的存在也不多。他也找过几个类似的医生，但诊断结果都是琼近乎病态的正常，至少他们束手无策，而塔斯自己，他虽然可以治疗琼身上的伤口，却帮不了她的精神。

    琼一回头就看到塔斯的表情，知道他在担忧自己，于是极温和地笑了笑：“我真的没事，我以前就不是喜欢出去的人。”

    “可以的话，塔斯你帮我去找几本书，来给我打发时间吧？我手机刚买好、还没到。”

    塔斯眼睛一亮，点点头往屋外走去，刚一打开门，就看到提希瓦站在那儿，似乎是准备进来。

    “啊，提希瓦，又来看琼吗？”

    “嗯。”

    “那你们先聊，我离开一下。”

    提希瓦点点头，目送塔斯离开后进去，对琼彬彬有礼地说：“叨扰，琼小姐。”

    琼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这几天爱丽丝与提希瓦经常交替着来看她，这两人似乎专门负责她的案件，相当关心她的情况。

    “坐吧。”她轻声说。

    提希瓦坐了下来，问：“最近有什么不便吗？”

    琼摇摇头，气氛显得有些凝滞。提希瓦并不是善谈的人，琼也相当安静，一时之间竟然就变成了相对无言。

    好在过了一会，塔斯捧着一摞书回来了，他推开门，疑惑地歪歪头：“你们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提希瓦趁机站起身，说：“我先走了。琼小姐，如果有任何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会想办法为你解决的。”

    琼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这几天来提希瓦深有体会。她的眼神明显流露出“那你们能帮我解决这个孩子吗”的质疑，却只是笑着点点头，说了句好。平静到没有一丝人气。

    塔斯目送提希瓦离开，兴致勃勃把手里的书一一放下：“这都是我喜欢的书，你可以看看有哪些你觉得有意思的。”

    琼突然陷入恍惚了一阵，塔斯看得明白，这份恍惚持续到他有些担心起来，对方才点点头。

    “你没事吧？”塔斯担忧地问。

    而对方只是笑了：“最近经常出神而已。”

    她还是心情不好，塔斯有些焦虑地想，但只是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多说。

    他看着琼随手拿起一本，也不挑就看了起来。过了一会，琼入神起来，塔斯便悄悄起身关上门。他并不是专门负责琼一个人的，自然要去救治其他的病人。

    诊所里的人算得上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恶魔。

    恶魔在这个世界上留存有相当一段时间，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地狱行动的他们，突然有一天毫无由来地从地狱离开，迅速融入了现在的社会。这造成了大量的恶性事件，但也有极少数恶魔被收编，成为了官方部门的干事。

    塔斯目前负责的一位正是恶魔，叫做提修尔，性格谈不上讨喜——毕竟是恶魔——但实力强劲且做事利落，因此经常负责一些高危案件，也就容易负伤，进医院都已经成了常态。

    大部分种族都不喜欢恶魔，但塔斯性格温和，和提修尔相处算不上差。

    塔斯推开门时，他正闭着眼感受什么。

    提修尔年岁不详，却还是介于少年与青年的外表，一张精致柔软的脸庞总能让人错觉他是什么好人，而非狡诈恶劣的恶魔。

    “提修尔先生，该换药了。”塔斯说了一句，看到对方睁开红石似的眼睛望过来。

    “辛苦你了，塔斯，”他含笑说了一句，“你刚从那个小姑娘那边过来吗？”

    塔斯手顿了顿，他并不是很希望琼和提修尔牵扯。但对方从琼住进来第一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问出“新来的姑娘怀着恶魔之子？”的时候，塔斯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塔斯沉默了一会：“嗯……说起来、恕我冒昧，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以为你要再憋几天问我。”

    “……”

    “味道。恶魔之子的味道，我们都能感知到。”

    塔斯总觉得这个能力有些莫名其妙：“哈……”

    提修尔笑了：“你不理解为什么是吗？塔斯，和这里不同，地狱是信奉彻底的弱rou强食的。一个可以孕育的女性人类对我们来说可是珍贵且令人垂涎的宝物，怀孕？那又怎么样，我们不在乎血缘，而且被我们引诱堕落的人类可以活很久，你懂吗？”

    塔斯虽然是蛇人，但经由人类养育长大，对于这话的隐藏意思感到了一种作呕的恶寒。

    提修尔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接着说：“不过你们真的有好好照顾小姑娘吗？她越来越虚弱了。”

    “不可能，她的情况明明在好转……”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伤口……

    提修尔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知道吗？怀上恶魔之子的女性只靠普通的食物是没办法存活的。她们体内的孩子需要精气、也就是交媾产生的精气才能养大，如果没有的话，就会抢夺母胎的营养作为养料，直到一尸两命。”

    “从刚刚起，她就越来越虚弱了。”

    他歪了歪头，做出思虑的姿态闭了会眼，而后睁开，露出一个恶意又虚伪忧虑的表情：“她快要死了。”

    塔斯脸色越听越差，最后彻底变了颜色，他把手里的要一扔，起身往屋外冲去。提修尔抱怨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脸上倒是有笑意。

    塔斯冲进了琼的房间，一入眼便看到书散落了一地，琼还在床上，却虚弱地抓握着胸口衣服蜷缩一团，连喘气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和提修尔说的一样，她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