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在你心里,陆沉真是挺好一哥哥。 留学海归,商场新贵,陆家少爷,无论哪个身份拎出来,都是令人望尘莫及的。 你不过是借了父母的光,寄居到陆氏这种豪门,成了外人眼中的“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方体会到红楼里黛玉所言: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一贫一富,本就云泥之别,何况还是陆家的高枝。 正因如此,你才和那位有了些许交集。但也不过是偶尔喊一声哥哥的关系罢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把你当meimei,怎么可能呢?无缘无故暂且不说,他有自己名义上的亲人,都是家族里的孩子,哪里还能顾上你一个外人?你只记得,初见那天,与友人相谈甚欢的男人看向你时,那抹笑实在寡淡。 佣人私下都说他以后是要做家主的人,庞大的商业帝国,终将成他掌中之物。到了那时,你的境况又该如何,皆是未知。没人会要一个毫无用处的拖油瓶,和其他少爷小姐的光鲜履历相比,你显然资质平平。在这样难以摆脱的光环下,你对属于陆家的一切都愈发忌惮。 对同龄者自卑,对年长者胆怯,对上位者畏惧,而在所有人中,你最怕的竟是口中的“哥哥”。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他其实对你还算不错,他其实很好,饶是如此,却在你心中与施暴者画上等号。 或许是因为他高大的身材,或许是因为他总没什么表情的脸,即便他眯着眼睛笑时给人感觉温和,一旦恢复淡漠,亦同样拒人千里之外。或许是他待小辈严厉非常,也或许是因为那件事。 深冬的夜晚,空旷的陆氏城堡,你起夜下楼喝水,误打误撞目睹一场人为惩戒。 年轻矜贵的那位倚靠在沙发中默不作声,跪在他鞋边不远处解释的男人泣不成声,那双聚拢猩红的眼眸转了又转,起身脱下黑皮手套甩过去的时候,继而盯住躲在厨房门后的你。 你几乎是瞬间僵在原地,任由血液慢慢冷却,手心分明捧着温度适宜的水杯,整个人有如身在极寒之地,仿佛犯下大错的那个是你。你忘了怎么抬的头,怎么对上他眯起的眸,忘了怎么叫的哥哥,只记得他最后好像是笑了,向你点头嘱咐早些睡,只记得你最后逃也似地离开,留下身后细碎的求饶与呻吟。 你不敢了。再不敢了。这个家有太多的秘密与腌臜,为登顶权力之巅角逐的人比比皆是,你扪心自问,你怎么敢,怎么敢讨好他,怎么敢亲近他,怎么敢,依赖他? 你和富家子弟不同,你的试错成本太高,为保全自身,你只能远离他。 于是,你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毕竟祸从口出;面对他时依旧是乖巧敬畏的,毕竟陆家人丁分散,住的并不集中,唯独你和他在这老宅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依旧是要叫哥哥的,不然叫什么呢,陆家规矩众多,不是你能入宾为主的。 也依旧是孑然一身,在闲言碎语中努力过活。 到底是从何时失控的,陆沉说不清楚。 不过是家里多了个小家伙,不过是多了个唤他“哥哥”的小辈,不过是看在昔日老人的情分与面子上照拂一二,不过是这样罢了。 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存在,在自己眼皮底下,出落成明媚的少女模样,令他心惊的同时,方后知后觉早已被你俘获。 那些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在每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于脑海呼之欲出。女孩儿飞扬的发丝,沐浴后的清香,甜美的声线,以及望向他时习惯性地不安,都是些最简单的东西,当他发现,尘封已久。 到底是从何时亲密的,你也说不明白。 你本不需要很多,家人般的关爱、师者般的关怀、朋友般的关心,没有也很好,你本不奢望这些。可有朝一日,你忽然醒悟,自己似乎已经拥有它们很久很久,来自那个你同样不敢奢求的哥哥。 他多么日理万机的人,参加会议、熟览文件、签署合约、接见外商,既要处理公司事务,又要管理家族上下,竟也会抽空辅导你课业。正如现在,分秒必争的那位就坐在对面,金丝眼镜衬出他的儒雅斯文。 陆家哥哥真是挺好一哥哥。 或许真的可以将他当做哥哥,你想。 或许能做的不只是你的哥哥,他想。